自11月21日《关于立即暂停批设网络小额贷款公司的通知》下发开始,监管部门在一个月内连颁三道《通知》,剑指网贷这个曾经一度不受拘束的行业。
市场闻风而动,那些曾经放款门槛低到只要一张身份证就可以的网贷、分期购平台,纷纷收紧而停止放贷,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落入多头借贷陷阱的借款人开始大面积逾期,随之而来的催收风暴里,屡屡传出有人因为不堪暴力催收而轻生的消息。
网贷平台上,不管是现金贷还是消费分期,年化利率直逼36%的不在少数,更有一些转化到线下交易的私贷,收取的“手续费”更是高达40%甚至50%,这也是网贷饱受诟病的地方。
钛媒体影像《在线》多地走访,花了数月时间深入接触借款人、催收人、放款公司。对很多人来说,接触网贷的那一天起,他们的命运就注定发生了变化;当监管到来时,他们的命运和生活再次发生变化。可是未来呢,他们已无暇顾及,眼下*的生活就是“得过且过”吧。
被大学劝退后,小杨*次算了自己的网贷欠款:本息共计82445.43元。在过去的10个月,他根本不敢给自己算总账。小杨的*笔借款是3500元,从那以后他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手法以贷补贷,手机里的网贷App从1个变成40多个。11月21日,《暂停批设网络小贷公司》文件出台,网贷平台纷纷停止放款,小杨的资金链断裂,逾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他的手机开始被天南海北的催收电话、短信轰炸,学校接到催收电话后,小杨被劝退。
离开学校,小杨租了一间4平米的房子暂住下来。用户借款时会被读取通讯录,或被要求提供手机服务密码,借款人如逾期,催收人员会通过借款人通讯录或近3个月的通话详单,联系借款人的亲戚朋友同事,以此向借款人施压。小杨老师接到了态度恶劣的催收电话,校领导很快得知事情,小杨因此被劝退。小杨的父亲也接到催收电话,遭到了催收人员的辱骂。一向听话的儿子闯了大祸,父亲很悲伤,为了给儿子清债,父亲连夜找人筹钱。
小杨是无意中接触到网贷,2月份的一天,他在使用支付宝的过程中,看到有个“来分期”,凭芝麻信用分就可以借钱,他试了一下,很快就到账3500元。“我当时手里有春节兼职打工挣的四千多,这样我手里一下有七千多,我想着借三千五分12期,每个月才还三百多块,不会有问题”,小杨拿着钱独自出去旅游,玩了一圈回学校发现没钱还款,就开始主动注册网贷App,从此走上“借钱-还钱-借钱”的循环。大一开始,小杨在校外的兼职就没断过,当他发现网贷来钱如此快,就再也没去校外兼职打工。
“这些平台,你每次还完一笔它就给你提额,你可以马上再借出来,比如还一笔2000的,平台会提额到2500元,你就可以借这个2500元去还别的平台,手里说不定还有富余。”小杨借过的最多一笔是6500元,利息最高的一笔是2000元7天期到账1450元还款2100元。小杨统计了自己的借款记录:他一共有超过21万的累计借款数额,“这些钱有两到三成我自己花在旅游和吃上面,其他的都是不同平台之间拆借还款的流水”。
申请网贷,除了手持身份证拍照,还要填写职业信息。“我填的住址和职业全是假的,有的是胡编乱造,就在网上随便找个地址和电话填上去。”小杨靠这样的方式隐藏了学生身份,“从没有一个平台核实过信息,如果核实了我就借不到钱”。坐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看着自己统计出来的数字,小杨感到后怕,“借钱的时候我根本没怕过,我想只要有新的借款平台出现,我就可以一直借下去,过1年我毕业工作再拿工资补上窟窿,没想到变成这样”。
离开学校,小杨面试过几个工作都没成功。他想找跟专业相关的事情,但专业能力却没达到面试官的需求,没有实习经验和毕业证也让他减分不少。在学校做兼职时,发传单、端盘子他都做过。靠网贷过了几个月滋润日子,小杨心态也变了,他无法接受在餐馆端盘子被呼来唤去,即使他曾在一家大餐厅兼职一年,“我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想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还在调整心态。”接连的打击也让小杨不得不面对现实,他决定先找一份工作安定自己,工作之余补习专业,为此他回了一趟学校,把自己的专业课本都拿了回来,开始重新学习。
出租房楼道口,小杨掏出手机照亮上楼的路。网上不时有关于“大学生不堪网贷催收而自杀”的新闻,小杨也有过“一了百了”的想法,每天催收电话不间断,他根本不敢看手机,收到退学通知的那一刻,小杨的压力到达顶点。短短几天,这个年轻人的人生发生了急剧变化,从网贷的迷梦中醒过来,小杨身处一片黑暗中,一度觉得毫无希望,“要不是自己扛住了压力,家人给了光亮,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经过跟学校沟通,学校答应1年后小杨可以回学校考试拿到毕业证。离开学校一个多星期后,小杨最终找到了一份在办公室的兼职,每个月可以拿两千多块钱,他想先把这段时间捱过去,边打工边强化专业知识,年后再找找对口的工作。从校园走到社会,小杨有一种重生的感觉,他把这当成自己犯错的报应,也明白了“网贷是个无底洞”,他想告诉那些有侥幸想法的人“千万不要碰网贷”。“做网贷的人害了我们,也害了他自己,他们也要倒霉了。”小杨说。
两个多星期以来,大学生小敏每天都在应付催收短信、电话、微信。她在40多个地方借了现金贷:一半是网贷App、一半是线下私贷,一共8万多元。催收信息一条比一条恶劣,让小敏陷入深深的恐惧。上图中,(左1-2)闪贷超人催收员扬言要群发小敏手持身份证的照片,甚至威胁要PS小敏母亲的不雅照群发小敏通讯录;另一名私贷人员(右边微信)威胁小敏的信息更是让她感到非常不安。小敏欠了闪贷超人1000元,欠这名私贷1000元本金,对方要求她偿还1500元。“我的朋友就收到过闪贷超人发的有我照片的催收短信。”小敏告诉钛媒体《在线》。
小敏的*笔网贷是2000元,期限14天,这笔钱到还款日,她手头没钱,就注册了一个校园贷平台申请贷款,审核期间一名中介经理联系小敏,说可以帮小敏在别的平台快速借款,小敏在对方的帮助下,在闪贷App上借了4500元。中介提供的“帮助”,就是替小敏包装资料,填写虚假职业信息绕过学生身份通过审核,该中介向小敏索取了20%也就是900元中介费。此后,这名中介还向小敏推荐过很多网贷App和线下私贷,并“传授”了她包装个人资料的技巧。
小敏借4500是为了还*笔2000,也为了给她的狗看病。小敏从小喜欢狗,离家上大学,她花80元在路边买了只土狗。去年夏天这只狗病了,“我家以前养过很多年的一只狗就是因为那种病死掉的,我很怕这只狗也一样死掉”,借钱时,小敏根本没仔细想后果,她“只想把这只狗救活”。借来钱还掉*笔钱,救活了狗,小敏也滑向了现金贷的深渊。
她借的钱多是半个月周期,每还一笔,就可以得到500元提额,这个以贷补贷的游戏直到11月底才划上句话。小敏平时不爱吃喝也不讲究穿着,接触小贷一年多时间,她说自己每个月2500元生活费也搭进去了,窟窿反而越来越大。尤其是线下私贷,放贷人通过微信、支付宝放款,利息被冠以“手续费”的名头,有些急钱她甚至被索要50%的“手续费”和每天100元的逾期费。“借来的钱我自己用了10%,其他都是还钱还利息。”小敏说自己并没因为借了钱而变得富余,反而“经常没钱”。
为了养狗,今年小敏跟同学在校外合租了一间房子,房租300元每月。租房养狗,小敏曾和父母商量,父母极力反对她这样做,“你一个学生,有宿舍不住,还养狗?”父母反对,小敏并没听。她说自己并不后悔花钱给狗看病,如果回到最开始,她还是会给这只狗治病,“花钱我也会治,但我一定会跟父母好好沟通,取得他们的支持”。她很喜欢狗,梦想着有一天可以成为一名宠物美容师。
从借*笔钱,小敏就害怕,她怕还不上,怕同学老师知道,怕被父母骂。逾期开始后,她比以前更怕,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哪个债主群发那些不堪入目的短信给自己通讯录上的人,或者找到学校和她身份证的地址去要债。“有些同学接到了催收电话,我就告诉他们我个人信息泄露了,那是诈骗电话。”小敏的父母是普通工人,家境并不富裕,一下子根本拿不出8万块钱,“他们每天打电话骂我和我父母,我父母每天也骂我,我觉得没办法解决这些事情,我好想拉着这些催收一起去死,死了就不用还钱,父母也不会被骚扰了。”
阿志是一家网贷公司的上门催收员,他的工作是上门寻找那些逾期3个月以上的客户催收。上门之前,他会先电话联系对方,电话能打通的几率只有30%,这30%里对方能接电话的只有20%,接电话的人里有90%的人在阿志自报家门后会挂断电话,从此再也无法接通。
阿志手里有本名单,上面的人逾期金额都在几千元,最长逾期时间半年。公司每个月给阿志下发100个左右名单,要求他在27天内催回欠款,如果没催回来,这些名单就轮换到其他同事手里。如果每个同事都催不回的欠款,公司就将欠款人名单发回户籍地分公司,如果户籍地再催不回来,公司就会把这些债务以很低的折扣打包卖给当地专门的催债公司。“就是那些外包公司,群发恶劣催收短信、打电话辱骂欠款人的”,阿志所了解的外包团队一般不会上门,“都是在电话里骂、发短信骂,不敢上门,欠款人恨死了,上门肯定会干起来”。
2017年12月10日上午,阿志根据名单上的地址找到一名客户的居住地,才发现对方所填的地址是假的。“客户申请现金贷或者分期购的时候要提供住址和工作单位地址,白天我们一般上工作单位找,晚上就上家里找”,干这行小半年,阿志已经总结了规律,90%的是找不到人的,因为“他们填的都是假地址”。
找不到人也要去。阿志每天有8个签到任务,每到达一个催收地址,就要在钉钉上发位置签一次到,填写一个外访日志。阿志的收入由基本工资、补贴加4个点的催收提成组成,每一批新分下来的客户,阿志需要在3天内完成70%的签到,7天内全部签完,只有在这个签到任务完成的基础上,他才可以拿到催收的提成。他每天8点半出门,晚上10点多回家,跑两三百公里,“累到半死,有时跑一天一分钱要不回来”。
有一名逾期3个月的客户,从来不接阿志电话,阿志决定和徒弟一起到对方身份证上的户籍地上门催收。“这名客户欠了5567元,我加他微信他不通过,我们在微信验证消息里对话,我说要去他家找他父母,他说你去啊随你去”,阿志下决心要催回这笔钱,开车直奔目的地,目的地在40多公里外的一个村子。赶到村子后,阿志根据曾经到过这里的同事提供的视频和照片寻找那名逾期客户的家。
找到对方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明显有人住。“我们上门都是亮明身份,拿出借款合同给对方说明情况。”阿志遇到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有的人我照片对比明明是本人,但他一开始就是不承认;有的人我们上门才知道他很多年没回家了,家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死活”。
找不到人,阿志和徒弟只好在客户家门口等。徒弟刚毕业1年,曾是一名建筑设计师,因为不想整天面对电脑,就辞职了。“我对新鲜的事情感兴趣”,他认为催收是在维护社会正义,“有人还说就千把两千块钱有什么好催的,这话很可笑,我们又不是慈善机构,欠债就是要还钱,如果大家都赖账,这社会还有什么信用可言?”
阿志通过询问村民,找到这名客户家人的联系方式,很快客户就得知阿志真的上门要债了。客户终于主动给阿志打来电话商量,阿志在电话里告诉对方,如果再逃避,公司每天会派人上门,“那你村里人都不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天天有人找上门来,你也没面子”。阿志和对方约定在市区见面,商量还款事宜。
1个多小时后,双方在约定地点见面。这名客户在平台上花5567元“买”了一台128G的苹果7,他承认自己是套现的,“一个中介带我去手机店套的现,我就拿了三千多块钱,其他都给中介和手机店了。”
阿志问对方有没有钱马上还款,得到否定回答后,阿志拿起他的手机查看支付宝和微信钱包余额,发现一共才几块钱。阿志提出要扣押他的电动车,他有些激动,说这不是自己的,并承诺过几天发工资还一千。阿志告诉他一千太少了,要全部还掉,“你已经逾期3个月,根据合同我们要取消分期,我给你介绍个放网贷的,你去撸他们的钱来还给我们”。对方问阿志“你介绍的这个网贷上征信吗,上征信的不借。”阿志告诉他不上征信,他表示“不上征信的没关系,那我去借,大不了不还。”
阿志收到过很多人关于还款的承诺,也遇到过很多跳票。“最恨的不是他们没钱还,是说了什么时候还到时间点又不还,说话当放屁,还不接电话不回短信。”阿志对跳票深恶痛绝,他同意不扣电动车,但要求对方写下还款承诺书。40个字的承诺书,这名客户有10个字不会写,这让阿志感到有些吃惊,“网上的钱来得太容易了,可以说毫无门槛。”
阿志印象最深的一次上门是去一名跑路的客户家里。这名客户家门上贴满了各种要债的文书、照片和告示,门口还装了红外感应监控,阿志敲门走进去,发现有人在做饭和打牌,他一问得知是催收的同行。同行说这家房子的主人欠了他们50多万跑路了,他们通过跟几拨催收人竞争“占领”了这套房子。同行问阿志 “这人欠了你们多少钱?”,听到同行的数目,阿志不好意思说才两千块,“不多,两三万吧”,阿志说完就走了,赶往了下一家客户。
“做催收很需要技术含量,胆子要大,要有耐心能吃苦,说话要有技巧,要会谈判,跟欠钱的人斗智斗勇。”阿志曾经恨过那些欠钱不还的人,但时间长了,就算对方真的是老赖,他也能平常心面对了,“毕竟不是欠我的钱,是欠公司的,我恨他们没意义,没必要那么玩命。”他觉得这个行业最可恨的是那些中介,弄虚作假,既坑了平台又坑了客户,“我们准备集中起诉一批中介和中介公司”。
2017年12月8日,职业催收员阿军在前往客户家途中翻看客户名单。阿军是一家P2P金融公司的催收员,相比一次放几千块钱的现金贷,阿军的公司以车押、房押等担保方式为主,放款金额从几万到几十上百万不等。阿军的工作时间几乎都在晚上,因为白天很难找到名单上这些欠钱的人。
这晚的目标是一名3万元借款逾期的客户。“要让人还钱,要么就让对方怕了,要么让他烦了”,阿军告诉钛媒体《在线》,他们会针对不同人用不同方式:有正经工作的,就去单位找,不还钱就就找他领导;没正经单位又赖账的人,晚上买几瓶啤酒去他家住,在他家客厅打牌;进不去门就拉横幅、喷油漆;实在没办法就跟在他家人后面,他一定会害怕;如果愿意商量的,就替他想办法,卖房、卖车、该转让债权都行,是三角债的我们也可以出面协调。如果既不能让他怕也不能让他烦,是骗贷的该给点颜色就给点颜色,实在还不起的就只能起诉了。阿军表示,大部分客户是在劝的过程中把钱还了。
来到客户所在单元门口,为了判断客户在不在家,阿军掏出信箱里的各种水电费单子查看。3天以来,阿军一直在联系这名客户,但对方就是不接电话也不回短信,这让阿军非常恼火,“干催收恨的不是她没钱还,恨的是她不接电话”。虽然恼火,阿军还是要克制自己,他对欠款人的态度就是,不说狠话和过火的话,但是说过的话一定要做到,“如果说到不做到,他就不会怕你。总之就是要弄得他鸡犬不宁,他才会还钱。”
这名客户是做生意的,为了扩大规模而向几个P2P公司举债,生意失败导致债务逾期无法偿还。阿军找到她家,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此为出租屋,XX不在,有需要请报警或法院起诉……”。“催收是不会报警的,因为派出所不管经济案件”,阿军反倒很期待借款人报警,如果对方报警,通常警察会要求他们出面,那样我们就能找到人了,“我们又没做什么犯法的事,我们只是来要债的,他们欠钱是事实”。
敲了几分钟门,屋里没有任何动静。阿军和同事来到楼下查看,发现客户家的灯是亮着的,阿军断定“人肯定在里面”,他掏出手机又拨打了客户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这名客户留下的资料显示,她在这个小区还租有另一套住房,于是阿军和同事赶到资料上写的地址。这次敲门后有人开门,开门的人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这房子是我买的,那个人只在这里租住过,早就没在这里了”,看到催收人员不相信,这名屋主随手拿出了玄关上放着的房产证给他们看,“今天来了好几拨人来要债了,都是看了房产证才肯走”。
阿军和同事又回到*次敲门的地方,敲了几分钟还是没反应,几个人继续在门外等着。“对我们来说,能催到的钱就要尽力去催,催不回来也要做事情,毕竟这是我们的是工作,要对老板负责,如果想尽各种办法实在催不回来,只能起诉,如果起诉还是找不到人,那就只能当钱亏掉了”。阿军告诉钛媒体《在线》,欠钱的人都活得特别累,整天一个笑脸都没有,过年过节都过不好,“他们也可怜,贷10万块,去掉利息、中介费可能到手也就7万多,还款一样要还10万”。
等了十几分钟,阿军掏出喷罐在墙上和门上写下“欠债还钱”。拉横幅、喷漆,都是给欠款人造成压力的手段,对不同的人使用什么手段,都有一个度。阿军说,上门催收是高危工作,要在不断地试探中把我度,如果度没掌握好,把欠款人搞崩溃了,对方做出跳楼等过激行为,那就很严重了,“我们也不想把事情搞大了,有些人借了很多地方的钱,他真的没办法还了,每天都是催债的人找他,如果他跳楼了,最后一个电话是你打过去的,你就倒霉了”。
第二天晚上,阿军接到这名客户的面谈邀约。这名客户手里还有一些固定资产可以处置,但是她想着找一个价钱高一点的卖家出手,阿军劝她尽快出手,好几个公司,几十万欠款,每天千分之五的逾期费,如果不尽快变卖这些资产,到最后撑不住再卖,卖掉也覆盖不了债务了。“很快就过年了,你再不处理掉,年都过不好,到处的人都上门要债,你想想你的孩子,还那么小,年都过不了,多可怜。”听到阿军说这些,她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陷入了沉默。
喝酒是阿军解压的方式,干催收久了,他常常会觉得很压抑。公司要尽快回笼资金再放贷产生更多效益,所以一般不会走法律诉讼的途经,因为周期太长,“钱等不起”。阿军也对很多表面光鲜的人有了更多认识,“别看他穿着什么开着什么车,说不定欠一屁股债”,他觉得这个社会经不住诱惑的人太多了,很多人借款做生意都想着空手套白狼,结果陷进去。面对那些走投无路的人,阿军内心也会有愧疚,在某些瞬间他会厌恶自己这份工作。“我有时候会梦见有人拿刀砍自己,或者自己开车撞到人。”坐在酒桌上,阿军跟身旁的老板开玩笑说,“我真想挣个千把万,拿出五百万把公司的债务清了,没人欠你们公司钱了,你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