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出过两个“中国首富”:娃哈哈集团董事长宗庆后和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而温州公认*的老板是正泰集团董事长南存辉。
但在30年前,温州的首富是苍南县金乡镇一个叫叶文贵的人。
那时候,宗庆后还是纸箱厂的推销员,南存辉刚从修鞋改为卖低压电器里最简单的信号按钮灯,马云正因为高考数学只得了一分而泪洒考场。
他用400块发家,先后办了轧铝厂、高频机厂、压延薄膜厂、微机仪器厂,办一个火一个,身家至少上千万元。从个体私营业主当上副区长,从闭门谢客到造出电动汽车,他被称为“温州*能人”。
然而沉浸在莫大喜悦中的叶文贵没有想到,也正是这部小车,让他从风光山顶坠入事业深渊。
英雄背影
回想20世纪90年代,叶文贵投入四千多万资产造电动汽车,因为没法实现商品化,最后失败告终。
叶文贵的造车梦破灭后,就很少再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据说,他曾多次拒绝媒体的采访要求,将自己“藏”了起来,不再被公众所知。
在他人生的最后10余年时间里,这个曾经的传奇人物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
深居简出的叶文贵,平常种花养鱼,研究建筑,学习锡器制作,只有橱柜上摆满的各个年份的茅台酒瓶,让人想起他当年如何意气风发地下海创业。
2017年3月,年仅67岁的叶文贵因病去世。妻子陈星初说,他的一生比谁都精彩,相当于别人活了十辈子。
厂办一个火一个,曾坐拥千万资产成温州首富
叶文贵是温州市苍南县金乡镇人。
1969年10月,19岁的叶文贵到黑龙江七台河市插队,发现关内和关外土特产差价很大,通过贩卖茶叶、人参和熊胆等掘得*桶金。
1978年底,叶文贵回到老家金乡镇,发现家乡冒出了许多生产铝制校徽和塑料饭菜票的小作坊。他从中找到商机,先后创办了轧铝厂、高频热合机厂、压延薄膜厂、包装材料厂、蓄电池厂、微机仪器厂等6个厂,办一个火一个。
几年后,叶文贵在那个万元户都很稀缺的年代就坐拥千万元资产,成为温州*位首富。
富甲一方的叶文贵,名气当年甚至盖过了后来的“浙商教父”——万向集团董事局主席鲁冠球。
费孝通先生到他的厂里转了三圈,说:“了不起的新型企业家。”加拿大著名机电学教授鲍勃惠也不远万里跑到中国看叶文贵:“在中国农村,想不到有你这样的奇人。”
政府也注意上了他。1984年5月,他被县政府破格提拔为金乡区副区长。
个体私营业主竟当上了政府官员,这是只有温州人才做得出的中国改革“*”。
当上官员后,叶文贵发现时间根本不够用。除了管厂子、跑业务,他还得不停地开会、开会。光荣感和兴奋劲过后,叶文贵感到厌倦,于是辞去了这个职务。
不当官员了,叶文贵终于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他有更雄心勃勃的理想:造汽车!而且是几十年后都够时髦的电动轿车!
光环下选择闭门造车,最后欠下巨债
1988年,坐拥千万资产、风头正劲的叶文贵突然停下手中全部生意,闭门谢客,一心一意做起了“中国农民的汽车梦”。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专心造车,几年后,他的电动汽车真的动起来了,充一夜电能跑上百十公里。
崎岖的乡间山路上,电动汽车像小马驹似的颠着,他的心也随之激动地狂跳。
1991年,他的产品获得1990年度国家级新产品称号。1993年,他研制出首辆混合动力小轿车样车,该车95%以上的配件都来自温州本地。
这辆取名为“yf-1100”电动汽车,不但一次充电可以行驶100多公里,最高时速为每小时80公里,并且还是油电混合车。“这个在国际上也属于*水平。”
叶文贵给电动汽车取了一个类似于自家孩子的名字——叶丰牌,自己担任总工程师、总设计师。*批造了2辆叶丰电动汽车,第二批也造了2辆,第三批造了7辆,第四批造了1辆。当时,一辆车的定价是5万元。
电动汽车从梦想到商品,需要更完善的技术、更巨额的资金,他不得不四处奔走,甚至把自己开的部分厂都卖掉了。
只是,当时没有充电站,也不能商品化。他彻底失败了!
“钱很快就花光了,当时周围的朋友劝我放弃,但是谁劝也没用。”叶文贵着了迷一样专注在研发上。
直到1995年的时候没钱了,项目只好停掉。
为了自己的梦想,叶文贵前后投入了四千多万元,终因财力所限不得不终止了该项目。他也曾试图转让技术,或者向国家申请资金支持,最终也都没有成功。
在厂区的一角,荒草丛中,静静地躺着十多个早已锈迹斑斑的电动汽车钢铁驱壳。
1995年后,知名财经作家、浙商研究会执行会长胡宏伟是极少数采访过叶文贵的人。
“我与叶文贵有过多次的采访接触,*次是在上世纪80年代后半期,那时他如日中天。不过,让我印象最深的会面,还是1998年的最后一次。通过私人渠道诚恳相约,因失败无脸见人而早已拒绝任何采访的叶文贵最终答应与我们见一面。”
当时已沦为落魄小老板的叶文贵,带着胡宏伟来到自己厂区的一角,残阳如血,他指着一堆锈迹斑斑的车壳,喃喃自语:“只要再有2000万,我一定让我的电动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跑起来!”
他的眼里没有失意,而是放射出永不言败的光芒。
在投入全部四千多万资产后,叶文贵终于认识到,要真正把电动汽车商品化,即便是小批量,也要五亿、十亿的投入。一个农民企业家的力量,在整个产业发展面前,实在过于单薄。
1995年5月,研发资金彻底中断,叶文贵送走了最后一名工程师,正式结束了传奇的造车梦。
很多年后,叶文贵将一个红色的“yf-1100”电动汽车外壳捐赠给了浙商博物馆,让人们记住了这个在温州金乡点燃的“中国农民的电动汽车梦”。
失败与伟大
“我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因为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对于造车耗尽财富,叶文贵看得很淡。
曾经的“造车狂人”,如今在他的住处几乎找不到关于车的影子。但老叶的妻子陈星初说,他把造车的资料都存在两台电脑上了,平时还是会经常打开来看看。这两台电脑,妻子在丈夫过世后,就留在了身边。
曾经跟随叶文贵造车的,绝大部分人早已转行做别的事了,*还跟车打交道的,可能要数他的徒弟郑绍付了,他做汽车装潢和研发汽车油漆。
“每次我来老师家里,他还会跟我讲造车的事。”郑绍付说,他看得出,对于造车的梦想,叶文贵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不愿轻易跟人提起。”
某种程度上,他的汽车梦以另一种形式得到延续。儿子叶飞毕业于清华大学汽车工程专业,对于父亲的汽车梦,叶飞的理解更为理性:科研和产业是两个概念。科研成功不一定产业就成功。
在曾经率先采访过叶文贵的新华社高级记者张和平看来,叶文贵具有超前的创新精神,具有开拓性眼光,敢于瞄准世界尖端科技领域搞研发;在媒体纪念温州模式30年系列报道中,叶文贵被比作“不死鸟”,虽然由于当时的国家政策和市场环境等因素,叶文贵的造车梦不得不黯然收场,但他是上世纪80年代温州群体的典型代表,诠释了当时来自温州民间的巨大创业活力,他永不言败的精神,是不会消失的。
2013年10月开馆的浙商博物馆里,叶文贵被列入“英雄背影”板块,他捐赠的红色玻璃钢汽车车架壳子,在吉利、众泰、万丰奥特等多家知名浙商捐赠的自产汽车中,显得格外特别。筹办博物馆的杨轶清说,这一板块收录的是一些虽败犹荣的创业家,叶文贵勇于冒险、敢于先行,创业精神十分突出。
但叶文贵并不觉得自己失败,他说:就算别人说我是阿Q,我也觉得自己很成功。因为一个人在比较短的时间内,用自己亲手挣的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就够了。
近几年,叶文贵把心思都花在了研究建筑上。在他房间门口,摆放着一个未完工的模型,这是他牵头出资为乡里建造的祠堂模型。
为了造祠堂,他捐了好几百万,乡里人说,在去世的前几天,他还在祠堂的工地上,亲自参与祠堂的设计和建造。
这种专注与投入让他的儿女受益匪浅。
叶文贵的女儿谈及父亲,感慨道:“即使他再忙,也会经常找我们三兄妹吃饭、聊天,碰到什么事情,他总先问我们怎么看。”
“他留给我们*的财富可能不是金钱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他用自己的行动在告诉我们,做事要专注,要富有激情。”
在妻子陈星初看来,只读到初中的丈夫天生就有自学成才的本事。“他要做一件事,就会全心全意地去做,直到把这件事做到*。”陈星初说,“以前造车的时候,他可以两天不睡觉研究造车;现在学建筑,他可以七天不出门,看这样的书。”
在叶文贵的卧室里,随处可见关于建筑的书籍:床头是一本《古建清代木构造》,沙发上是《中国古建筑构造技术》,茶几是《中国建筑(8.900, 0.06, 0.68%)史》。每本书上,都留有折角和做笔记的痕迹。
在房间里,有一台60寸的电视机。家人说,那是用来看建筑效果图的,“可以放得更大,看得更清楚。”
如今,叶文贵的三个子女,都得到了很好的教育。大儿子毕业于清华大学,两个女儿也出国深造,都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
对于知识的尊重,叶文贵还努力传递给乡里其他的孩子。每逢过节,他都会把乡里刚考上大学的孩子叫来家里吃饭,有困难的会帮忙。这样的习惯,在叶文贵最后的几年里,一直保持着。
如今,曾经的传奇人物已落幕。没有人记得叶文贵,记得他曾在温州这片热土撒下的热情,以及他那未实现的造车梦。
就像没有人愿意记得失败者,但他依然伟大,一个极端理想又极端务实的企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