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郭台铭宣布辞去鸿海董事长并指定接班人。此前因郭台铭宣布竞选而股价猛涨的鸿海,这一回股价仅收涨0.94%。
看上去,资本市场似乎无视鸿海的人事变动,好像它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台湾作家张殿文曾经用“虎与狐”作为郭台铭传记的书名,大意就是这名台湾首富的生活和工作兼具老虎的强大和狠辣,和狐狸的狡黠和机灵。后来台湾和大陆的媒体对郭台铭的报道,大多都以此来形容郭台铭和他的企业。
郭台铭的性格决定他对任何事情都不轻易放过。但他也曾表示说“永不回锅当董事长”,然后推出半导体业务负责人刘扬伟出任董事长,CEO一职以九人运营委员会代替。
经营了45年的鸿海,真的能被他这样轻轻放下吗?
关于郭台铭“虎”的一面,*领教到的是媒体。郭台铭爱告状,媒体先中枪。不论是台湾和大陆,都有媒体收到过鸿海/富士康的律师函,原因大多是泄露公司机密之类。他不在意媒体曝他的绯闻,但是如果事关鸿海,反击*够狠。最狠的一次是逼得一位台湾记者远走他乡,弄得台湾媒体界一片哗然。
同行自然也是老虎觊觎的对象。鸿海和美国安普科技打了20年官司就不说了,且说2006年,富士康把比亚迪告上法庭,这家大陆*的代工厂上市计划因此被打乱。在诉讼期间富士康还玩了个小花招,将民事诉讼改为刑事诉讼,猝不及防的比亚迪有高管一度被拘捕,后来还有员工被判刑。双方整个诉讼大战持续了10年。
2005年,鸿海刚进入世界500强,这一下大家知道它的厉害了。
郭台铭对下属严苛,军事化管理尽人皆知,中层被罚站是常态。有一回某高管休假,郭台铭将其电话召回,此公却因飞机舱门关闭无法赶回,竟然因此被炒了鱿鱼。
他对自己也狠。郭台铭身材高大,精力充沛,号称每天工作16个小时,多年以来没有休过连续三天以上的假期,动不动就冲到工厂一线。为日本某手机品牌试生产机壳,自己下厂亲自实验,结果把手都给割破了。还有一回,为了保证一批订单能够如期完成,郭台铭彻夜守候在流水线前,在合同规定时间截止前三分钟完成订单上最后一份产品。这批产品订单来自苹果,富士康从此拿下了这个大客户。
相比之下,马斯克无非是在工厂车间里搭一下帐篷,就得靠嗑大麻顶住,身体素质实在差太远。
狠的另一面,当然就是善变。
鸿海从一个小小的模具厂起家,从电视机模具开始,后来做电脑连接器,再接着做PC和手机部件,再到最后成为所谓6C产品的代工厂,最近的转型是从代工做到工业互联网。一次次顺着产业链往上爬。优秀的企业家,狐狸般的嗅觉和灵敏的转身是基本素质。郭台铭不例外。
人事交接问题上显出他的圆滑。2002年郭台铭开始说要退休说到今天,旗下候选人竟有12人之多。现在郭台铭选的是63岁的刘扬伟,CEO由九人委员会代替——知道“九龙治水”的人,大概不会觉得新董事长能够真的坐稳位置。新董事长上任*天,就否认将会把富士康迁出中国大陆。不得不说,这一招金蝉脱壳也玩得极好。
笔者曾在2016年贵阳数博会上与各路记者们一起围堵郭台铭。几十只录音笔摆在面前,他微微眯着眼,从容不迫地从西部大开发开始谈起,言辞之间滴水不漏,只是偶尔之间一露峥嵘——有个记者问他关于中国经济增长数据有什么看法,他突然一改之前正确和谐的风格,突兀地答道:
“我们有很多大数据。但是昨天总理问我我不会说,对你们更不会说了!”
富士康能够走到今天,成为全球*的代工企业,跟郭台铭抓住了两个市场变化有关。
*个变化是IT市场的快速崛起;第二个变化则是中国大陆的改革开放。1980年代,这两大趋势交汇,给了郭台铭无尽的红利。
鸿海在1974年以模具生产起家,到生产电脑连接器的1980年代,也还是一家默默无闻的企业。后来以富士康的名字注册公司,1988年到深圳建厂时,全部员工刚刚过千人。但是它恰好遇上了1970年代末PC市场的兴起,以及世纪之交手机,尤其是智能手机业务的爆发。
回头看40多年来鸿海/富士康的发展路线,郭台铭的决策思路明确而且清晰,几乎没有犹豫,更没有点错科技树。1980年代初,当房地产行业向郭台铭伸出手时,他选择做实业,从电脑连接器切入PC零部件代工领域。1990年代末,有了足够技术积累的富士康,代工向上延伸到对零部件要求质量更高、整合能力更强、体积也更袖珍的笔记本电脑领域。
笔记本电脑正火热,郭台铭又决定再往上走一步。
2003年-2005年期间,富士康以并购作为主要方式,布局了手机代工业务。基础设施布局早早便已展开。1996年,富士康即在深圳龙华获得大片土地建厂。这里后来变成一个至少有20万富士康员工的巨型生产基地。
据说,当时郭台铭在龙华考察时,站在高地,豪迈地挥着手说:“看得到的地方,我都要了!”
富士康深圳龙华工业园区,后来就是2010年著名的“十三连跳”自杀事件发生的地方,面积近三平方公里。富士康在中国大陆的工厂,遍及半数省市。富士康能够以很低的价格拿到土地并雇佣工人,而地方政府对富士康则奉为上宾。这其中的原因并不难懂:一个以低廉的成本获得了丰厚的利润,另一个解决了就业问题并保证了稳定的税收。这种合作关系稳定而且默契,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即使在2006年英国的《星期日邮报》率先指责龙华工厂是“血汗工厂”,即使2010年“十三连跳”震惊海内外,仍然挡不住富士康在大陆受到众星捧月般欢迎。
郭台铭对富士康的另一大贡献,是行之有效的管理模式。他自己称为“CMM模式”(后来又升级为eCMMs模式),精神内核是“做事做全套”。客户提一个设计思路,其余富士康包圆,垂直整合了设计落地到生产的所有环节。
除了给予客户方便,“CMM模式”还能带来别的好处:成本低、工艺好以及交货时间短。同是做电子产品,普通工厂做到985(98%的产品5天出货),富士康能做到982。成本的压缩也到了*。生产成本太专业就不说了,行政成本被压得几乎没有弹性:工厂不设电梯,洗手间没有手纸,公司不设车队。甚至一度传说,连富士康副总裁的机票,都需要郭台铭签字才能报销。
做减法的思维指导下,富士康做生意大搞“赤字接单黑字出单”,就是接订单时计算成本为亏损,但生产流程走完却变成了盈利。靠这一招,富士康从无数代工企业中脱颖而出,抢到了订单。
富士康就是郭台铭。它的管理风格、工作模式、市场开拓甚至到财务管理,深深地渗透着郭台铭性格中的精明、苛刻和细致。
郭台铭恐怕不会真正地离开鸿海。
这不仅因为他继续持有鸿海9.36%的股票,是鸿海*大股东,还因为鸿海/富士康正在面临转折关口。
存在了45年,对于一家电子产品生产商来说,时间不算短。时代让富士康强大,却熬死了富士康从前的大客户康柏、诺基亚和摩托罗拉,只留下一个个名字勾起回忆。就算是风光一时的苹果,iPhone手机的全球出货占比也从高峰时期将近20%下降到了今年*季度的11.7%。
整个智能手机市场出货量在2018年下降了4.1%。手机红利消失。这一行到了吃老本的时代。
鸿海/富士康对于这一变化是有过历史教训的。2013年Q1 iPhone出货量跌了19%,连累鸿海市值跌破万亿元新台币。2018年11月iPhone重演类似的故事,再度把鸿海市值拖到万亿元新台币以下。
中国大陆的人口红利也渐趋消失。当初“十三连跳”以富士康给员工加薪告一段落,随后富士康工厂内迁,寻找更低的人力成本。接下来如果还因人力成本而搬迁,东南亚和印度就成了新的选择。
就像当年从电视机模具转型做电脑连接器那样,鸿海/富士康的转型迫在眉睫。
没有什么意外,郭台铭会延续之前的思路,依赖现有的技术储备升级业务。升级方向是明确的,叫做“工业互联网”,依旧做to B的业务。不过在升级的商业路径上,过去并购的思路可能无法重复。近几年鸿海做的*一笔并购,是在2016年以53亿美元收购夏普,拿到了它的手机、显示面板和电视等业务。
面板是鸿海下一步打算发展的业务领域。但鸿海未来的重点业务不在此。
2017年,鸿海试图收购东芝半导体真正透露出郭台铭的野心:他根本不甘心要做下游的代工厂,要把手伸到ICT行业的上游。美国西部数据半路狙击,拿走了东芝半导体,鸿海只买到了东芝PC部分。收购东芝半导体失败的消息*被台湾《工商时报》曝出来,惹得郭台铭大怒,当众撕碎了一份《工商时报》。
收购不成,还可以另起炉灶自己做。2015年富士康工业互联网股份有限公司成立,注册地在深圳龙华。天眼查上说它的产品涵盖“云服务、精密工具、数据中心和工业机器人”。公司在2018年6月以“工业富联”之名上市时,市值超过4000亿元人民币,为A股市值*股。虽然不时受到股价破发的困扰,但它2018年的增长良好,与券商的预期相符,中金等券商对它的评价是“正在从‘代工’走向‘带工’”。
鸿海精密/富士康/富士康工业互联网股份有限公司(工业富联)之间股权关系复杂。本图信息截至2017年12月31日,数据来源:天风证券
虽说是走工业互联网的高端制造路线,跟从前代工大为不同,但工业富联还是带着深刻的富士康传统基因。例如,它的技术肩负降低现有制造成本的使命。工业富联正在大搞“熄灯工厂”,用人工智能对工厂的运营成本进行压缩,本质上还是延续此前降低成本的老路:2019年预计节约10亿元。
郭台铭自己对此感觉良好,对记者说工业富联是他的“第三次创业”。
这个节骨眼上,郭台铭不可能将鸿海/富士康的业务放心交给“九龙治水”。富士康已经走到一个新旧交替的时刻。往前走一步,就可以摆脱扣在头上多年的“代工厂”的帽子,成为智能制造领域的领军企业。踟蹰不进,就只能坐视基本业务萎缩。在此时从政,郭台铭借机为鸿海/富士康做加法的可能性,很难排除。
2018年,郭台铭对记者说,鸿海正在转型,这对公司来说很重要,不能随意谈接班。“往后5年我的身体还OK,5年之内绝不会退休。”他说。
富士康的郭台铭时代还没谢幕,董事长谁来做,没什么差别。
25129起
融资事件
1.56万亿元
融资总金额
13068家
企业
3619家
涉及机构
1875起
上市事件
14.49万亿元
A股总市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