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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层焦虑的女人们

Chanel是新中产的墓志铭,Hermes是真贵妇的通行证。

歌德说,永恒的女性引领人类上升。不管他老人家当时是怎么想的,在现代生活里,我们似乎确有足够的理由证明:女性实现阶层跃迁的冲动更强烈,相应的,其阶层焦虑也就更严重。

从消费主义潮流下的“精致穷”,到“顺义妈妈”打造精英乃至贵族下一代的决心,以及无处不在的鄙视链。坏处自然可以列出不少:爱慕虚荣啦、制造焦虑啦、不脚踏实地啦。但好处也显而易见:付出更多努力,不断驱动向前。成则鸡犬升天,败也拉动内需。

《珠光宝气》里的蔡少芬,为了等女Boss的谈话机会,把自己窝在卫生间几个小时。《三十而已》的童谣,为了女富婆的幼儿园推荐信,光着脚走下21楼。

你说是忍辱负重也行,说是想走捷径也罢。既然目标已经明确,那当然是结果比过程重要。而在名望、财富、人脉样样碾压自己的王太太面前,童瑶饰演的顾佳*能提供的也就是尊严、智慧、品味了。

毕竟王太太是一个连莫奈和梵高也分不清的傻富婆,顾佳可是对英式下午茶头头是道的新中产。新中国也才刚过完70周岁生日,Old Money能多Old?有什么底气看不起New Money?就连“太太圈”的焦点李太太,也不过富到第三代嘛。

然而,Old Money是有些虚,可也有硬通货啊。因为背的Chanel太“寒酸”,顾佳的*次集体合照,被一水拿Hermes的太太们截掉了。

Chanel是新中产的墓志铭,Hermes是真贵妇的通行证。前些年,有一款LV入门款,曾被戏称为“脱贫包”。意指小白领省吃俭用买了这个包,自以为终于拥有奢侈品,其实只算“脱贫”。

《三十而已》告诉我们:在女性的阶层跃迁中,从下午茶到包包到丈夫都有鄙视链。而更惨烈的差距则是:李太太背喜马拉雅包,我们喜马拉雅会员包月,还觉得自己是为内容付费的讲究人儿了。王太太买莫奈真品睡莲,我们买睡莲手机壳,还想让卖家包邮。

作为一种阶层冲突的“可视化文本”,《三十而已》掀起的话题性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又耐人寻味。继90年代的港剧引领中产角色浪潮后,内地电视剧也开始刻画中产生活图景。

时移世易,虽然具体的经济背景不同,但蔡少芬和童瑶,作为新中产女性“穿着高跟鞋向上爬”的微妙心理,倒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阶层的文本

在《社会分层与不平等》中,哈罗德·克博认为阶层的划分建立在三个基础标准上:即个人在职业结构中的地位,个人在权威结构中的地位(听命于多少人/可命令多少人),以及个人财产的拥有量。

《三十而已》将本属于不同阶层的三位女性汇聚一处,我们首先看到的是生活方式的鲜明区隔。顾佳住君悦府,钟晓芹(毛晓彤饰)在管君悦府的物业上班,王漫妮(江疏影饰)在君悦府底部的奢侈品店当销售。虽说都是一栋楼,但阶层明晰。

顾佳是典型的新中产,凭着“我住君悦府”,就能让幼儿园家长眼前一亮加微信。但另一面,作为新中产的她,迫切想升入太太圈,好帮丈夫的烟花公司打开局面。

钟晓芹是土著工薪阶层。不仅被同事当成“便利贴女孩”呼来喝去,还要在电梯停电时给业主送快递。但胜在是上海本地人,吃住不愁,是剧中最安于阶层的女性。

王漫妮是“沪漂”,这是阶层不稳定性最强的群体。在“大城床”和“小城房”中,她坚定地选择了前者,已是一种鲜明姿态。不管我们再怎么强调男女平等,但女性通过婚恋实现阶层跃迁的可能性确实大于男性,王漫妮显然也深信这一点。

在该剧的金字塔结构中,“高层”的顾佳和“低层”的王漫妮,都是削尖了脑袋向上拼命。反倒是“中层”的钟晓芹最没有斗志,领导准备给她升职,她的*反应是拒绝。

夜里,在顾佳研究王太太的望远镜,王漫妮清货最后一个下班的时候,钟晓芹抱着她的iPad追《九州缥缈录》看昊然弟弟。两头使劲,中间温吞,这样的流动趋势很能说明问题。

不仅工作苟安,就连婚姻钟晓芹也“佛系”到了*。她妈妈每周上门两次,给女儿收拾屋子做饭;她和丈夫陈屿(杨玏饰)一个养猫,一个养鱼,性生活固定日期频率;就连要不要生孩子,她也要征询闺蜜的想法,甚至和陈屿赌球来决定听谁的。

三位女性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不一,其实质是她们持有的资本不等。顾佳可以咬牙凑出几十万作入圈押注,钟晓芹羡慕的表示等到折扣才敢下手普通款,而王漫妮利用前同事的员工折扣来追求品质。

顾佳有资本赌,王漫妮只能赌,钟晓芹缺乏赌的资本、却有不赌的退路。不同的本钱和选择下,便有了阶层的固化与流动。

固化与流动

社会学范畴的阶层固化具有双重意涵:其一是指代内固化,即个体一生中的阶层等次没有发生变化;其二是指代际固化,即代际间呈现出阶层世袭现象。

《三十而已》中,王漫妮是阶层固化的现实存在。她算标准的“凤凰女”(漫妮是Money谐音),多年打拼换来销售主管的职位。但每月的工资除了房租,还给父母两千生活费,攒出的十万只够家乡首付。

她在上海既没有安身立命的家,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和感情。梦想着挤入富人阶层,但全部资本就是自己的孑然一身。若不是靠钟晓芹的仗义做证,她早就因为同事的构陷卷铺盖回老家。

在社会系统中,如果先赋性因素对人的社会地位影响越大,就意味着系统的流动性越小,世袭性越强;相应的,个人努力想要改变命运的后致性因素影响就会降低。

不妨这样分析王漫妮,她正处于日渐固化的社会阶层中。一方面,原生家庭为她提供了“回到家乡”的充分必要条件。这对于在大城市屡战屡败的人,无疑是致命的诱惑。

另一方面,她的个人能力确实不足以让她冲破阶级壁垒。就算憋尿憋出了急性肾炎,她也依旧无法过上理想的生活。望着盒饭她陷入迷思:“到底还要吃多少顿盒饭?”

好在她是个在阶层交叉路口(奢侈品店)工作的女性,还是个漂亮女性。大城市里的这种天降好运,很多人都听过、甚至见过。当然,是否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全凭造化了。

与王漫妮相对,顾佳是按部就班的阶层流动书写。她鼓励丈夫创建烟花公司,一路披荆斩棘的跃升破壁。故事开篇,她一家人搬进君悦府。在得知房价以楼层递增的时候,住在12楼的顾佳遥想:“我们和21楼的王太太也差不了几层了!”

更大的房子,更高的楼层,更好的社会地位。顾佳长袖善舞,她总有敏锐的嗅觉找到“向上”的敲门砖。得知王太太推荐有分量,她就给对方搞定了小行星的命名权。为了取得于太太家的烟花订单,她又咬牙买了贵包。

作为母亲,她更是在儿子身上埋下阶层流动的种子。流动的跳板,是争得头破血流的教育资源。幼儿园面试,不仅考核小朋友,还要求父母英文交流。好的教育本是为了阶层跃升,但资源的瓜分又反向考核父母阶层,形成著名的“学区房悖论”。

从目前的讨论看,很多人对顾佳这个角色心有戚戚。大概是在她身上,大家既看到了生活中最常见的那种阶层流动——工薪阶层到中产阶层;又有中产阶层继续往财富阶层跃迁的巨大屏障。

中产阶层,历来是阶层焦虑最强的一群人。向上千难万难,向下一步之遥。

太太们的客厅

“我们这个圈子,越来越不讲腔调了。为什么要带这种暴发户一起呢?”当顾佳首次聚会,刘太太不客气道。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顾佳已经把她们“衡量”了一圈:

刘太太,家族实体经济,这几年开始下坡;马太太,把儿子女儿送进了牛津,就开始以文化人自居;于太太,一个十八线小演员,老公和老爸一个岁数。有钱是有钱,但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即便太太们的产业日薄西山,但她们依旧拥有阶层堡垒的遮羞布——文化资本。而且越是底子薄,这种文化资本的虚荣感就越强。刘太太当面讥讽王太太:“你上两次聚会没来,是不是对这个面料不熟悉啊?我讲给你听吧,这个叫泰丝。”

最典型的是王太太,虽然持有雄厚的经济资本,但在文化资本上的持有量远小于其他太太。顾佳大胆指出她弄错了“高桌”和“矮桌”的区别,并表明自己的价值不止于“做蛋糕”。

由此,代表经济资本的王太太,与代表文化资本的顾佳形成“阶层同盟”,誓要取得上流社会的“双重认证”。好比走蛟,希望路人叫自己“龙”而不是“蛇”。阶层跃升的最后一步,似乎正是旧阶层的精神准入许可

《珠光宝气》的蔡少芬,被其他太太笑是卖瓷砖的。《三十而已》的顾佳,被笑是放炮的。本质上都是被卡在了同一条“认证门槛”上,人家也跟你玩,但就是嫌你俗。

《三十而已》摆脱了以往国产剧描述个人奋斗的单薄风格,已经从一个比较客观的角度描绘中产阶级群像。对于“太太圈”的展露,也有点TVB“老爷你回来啦”内味儿了。

不过,剧中分属不同阶层的女性,在日常交往中却形成了超越阶层、忽略背景偏见的友谊,多少有点乌托邦式的自说自话。CBD高层住户、物业管理、奢侈品销售,又不是识于微时,能成“真朋友”吗?

詹姆逊认为:“文本是意义的意识形态投射,意识形态则固存于文艺的形式结构中。”作为大众意识投射,除了更方便结构故事,或许这也体现了人们期望打破阶层固化的隐秘心理。

这和《欢乐颂》不无相似之处,“五美”在逆境中相互依偎取暖。她们身上被寄托了阶层流动的友谊,以及阶层固化的无奈。甚至她们自己也明白,关雎尔和安迪讨论樊胜美:“虽然人人平等,可这社会就是有阶级之分,无视阶级只会碰壁。”

在影视剧的女性话语中,独立与否已是老生常谈。《三十而已》丝毫不掩饰顾佳和王漫妮的野望,或许已拉开描写“女性阶层跃迁”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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