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医保谈判砍价到底有多狠?这是国家医保局不会细说的秘密。
12月28日上午十点,国家医保局的新闻发布会准时在北京江苏大厦召开。两周前,医保局正式启动2020年度医保价格谈判工作,28日这一天是宣布各家最终谈判结果的时刻。
其实企业们早就心里有底了。
12月16日,阿斯利康副总裁黄彬从谈判会场一出来就被媒体围住,有记者现场问他:“谈得顺利吗?”黄彬当时回答:“你看我表情。”
这番对话在当时一度被媒体解读为“阿斯利康谈判成功,企业代表喜上眉梢”。
其实,最终结果显示当天阿斯利康进行谈判的单抗肿瘤药PD-1药物“度伐利尤单抗”并没有谈成。黄彬的“表情说”另有所指。
2019年医保价格谈判时,黄彬也参与了,谈判品种是治疗2型糖尿病的达格列净片,当时已经报到了4.40元的“全球*价”。就因为黄彬在谈判现场微微露出的一个轻松的表情,被坐在对面的谈判专家、浙江省医保医药服务管理处处长许伟察觉到了,认为还有降价空间,才有了去年引发轰动的“灵魂砍价”一幕:“4太多不好听,再降4分钱吧!”
12月28日的发布会上,上海市医保局价采处处长龚波进一步介绍了谈判专家们的谈判技巧:“通过语言的沟通、细微的观察来准确判断药企每次出价的心态和预期的变化,当然还有表情管理。”
黄彬显然就是在去年被谈判专家们“表情管理”了,所以才有了今年“看我表情”的调侃。而医保局的专家们细致到要通过察言观色来“锱铢必较”,这并不是要砍断企业的活路,而只是要砍掉药品价格中虚高的水分。
“一分一厘都会争取”
从央视拍摄的几段谈判现场视频中,就能知道医保局的确砍掉的只是虚高的药价。
PD-1是近两年医保价格谈判中都受到重点关注的品种。12月28日晚的《焦点访谈》记录了恒瑞医药的PD-1产品,200mg规格的“卡瑞利珠单抗”的谈判画面。
坐在恒瑞公司谈判代表对面的,是医保局的谈判专家龚波。龚波当着恒瑞代表的面,打开了装有药品底价信息的袋子,开始谈判。龚波向对方明确表示:“之前我们测算了医保的支付标准,这个底价是一分钱都不能超过的。”
200mg的卡瑞利珠单抗,恒瑞医药公布的市场价格是每支19800元。符合赠药条件的患者有机会获得“买6赠20”的优惠,可覆盖全年用药需求。也就是说,全年26支药,患者*可支付10.8万元,算下来平均每支实际价格约为4153元。
因此,恒瑞在首轮报价里给出的价格是4050元,仅略低于其赠药后的销售价。
对于这个价格,龚波直接说:“对于我们的底价来说,相差太远。”最终恒瑞继续降价,才让卡瑞丽珠单抗进入了医保。
阿斯利康的PD-1产品“度伐利尤单抗”就未能进入医保。黄彬在第二轮报价中出价为2159元,不到原价的四折。不过龚波告诉黄彬:“你们应该往1字头去靠。”
按规定,企业报价不得超过医保局设定底价的15%范围,超过就算谈判失败。按照《焦点访谈》说法,阿斯利康的PD-1第二轮报价是符合要求的,但与其他砍价更狠的PD-1相比,阿斯利康没有优势,遗憾落选。
为了应对谈判,企业可谓花样百出。
长白山制药的康艾注射液在谈判时,只肯在每支37.5元的基础上降5毛钱。谈判专家当场回怼称:“别挤牙膏似的,这样不容易谈成。”
企业谈判代表好不容易又“挤牙膏”挤到了36.17元,谈判专家来了句:“图个吉利,33块9。”最终企业同意,以这个价格谈判成功。
另一家企业可能是考虑到了“吉利”的因素,每次报价都带上了8分钱的尾巴,从1123.08元一路谈到912.08元,谈判专家说:“我看你是为了讨个吉利数吧!”最终该药以906.08元谈成。
12月28日,龚波在发布会上解释:“外界经常吐槽我们谈判砍价太狠。其实我们的底价是经过大量测算产生的。我们每个专家一分一厘都会争取,即使谈到再晚再累也会争取。”
他提到一款治疗罕见病的药物,全国一共只有六七百名患者。企业和谈判专家讲条件,称即使价格略高,因为患者数量少,不会占用太多医保资金。但龚波表示:“如果我们不争取,还有谁会为患者争取利益?虽然六七百人不多,但对他们的家庭来说,更低的药价就意味着生活的希望。”
两组专家“背靠背”测算底价
医保谈判给外界展现的,大多是“雷人”、“金句”的一面,但对于掌握万亿医保基金的国家医保局来说,谈判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今年的价格谈判与往年不同,主要是品种多。国家医保局医药服务管理司司长熊先军在28日发布会上介绍:“今年的医保目录调整工作始于8月17日,方案公布后,国家医保局共接到申报信息2155条,涉及药品1267种。”这些品种中,有722种符合谈判的条件。
要从这些品种中最终选出参与谈判的138种药物,需要考虑药物疗效、医保承受能力等多重因素。品种选完后,最重要的环节就是确定谈判底价。
相比2019年的价格谈判,国家医保局是经过专家评审,单方面确定了119个进入谈判的品种。
按照国家医保局医保中心副主任蒋成嘉的说法,今年国家医保局组织了药物经济学和医保基金测算的两组专家,进行“背靠背”式的测算。两组结果出来后,再与企业沟通,了解企业的意向。
北大教授刘国恩是药物经济学组的组长,这个组共有40名专家,他们的工作是根据企业提交的资料,评估药品价格。刘国恩提到:“评价的难点不在技术上,而是企业提交的素材信息量太少,专家们水平再高,没有可用的资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另一边的基金测算组,则是从药品的实际零售价来确定底价。基金测算组组长郑杰表示:“我们收集这些药品在各省市的零售价,甚至考虑了不同地区的配送成本,在其他国家的零售价,我们还考虑了关税的因素。”
经过两边分别确定出来的底价,再结合企业的态度,国家医保局才将最终的底价装在信封里,交到每个谈判专家手上。郑杰表示,从实际谈判结果来看,这一底价基本反映了企业的心理价位,“和测算出来的差不多”。
蒋成嘉介绍,整个过程中医保局制定了详细的保密规则,两组专家都是从专家库里随机抽取产生的,做测算时所有人都在酒店封闭式管理,保证信息安全。
实际谈判时,来自各省市的谈判专家拿到的只有装好底价的信封。企业代表进门后,谈判专家们才能打开信封,如果恰巧面对的是专家所在省份的企业,就尽量不发表任何意见。
去年因“4太多”而成为网红的谈判专家许伟已经参与过四次价格谈判,他的感受是压力很大:“老百姓能不能用上这些好药,就靠我们的临门一脚。每次企业出去电话讨论,我们几个其实也在讨论,商量下一步的谈判策略。”
进入谈判后,国家医保局与参与企业签订了保密协议。除了医保局的官方通报渠道外,外界暂时无从得知各家进医保品种的真实价格。只有等明年3月1日新医保目录正式实施后,才能从各地实际支付情况中,了解各品种的具体价格。
作者向两家国产PD-1企业咨询,均被告知签署了保密协议,不能透露产品价格信息。
中成药成价格谈判赢家?
抛开一些吸引眼球的话题,本次医保谈判有几个特点,足以改变今后医药行业的市场格局。
最鲜明的一个特点是,这次谈判中有24个本来在医保目录中的药品,也被拉上了谈判桌。进了医保也并非进了“保险箱”,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
国家医保局的官方文件称,这些品种都是经过评审专家遴选过的,其中有14种年销售额超过了10亿元。
“年销售10亿元”会不会是今后重新谈判的红线?熊先军在发布会后接受采访时明确表示:“10亿元不是*标准。”
结合这次24个品种里,尚且有10个未达到年销售10亿元,可以看出,未来只要是销售额高、专家认为需要砍价的药品,就有可能再次面临价格谈判。
“年销售10亿元”是中国衡量一款药物是否为重磅产品的重要标准线,很多企业都会大力宣传自家超10亿的重磅药物,今后则可能会“树大招风“。
熊先军还透露,医保谈判并不追求价格降幅。这对部分试图“玩花招”的企业是个警示。
按照目前医保目录的调整规律,新上市药物几乎每年都有进入医保的机会。熊先军在发布会上表示:“有的企业把自主定价定得很高,到谈判时显得降幅很大,这没有意义。谈判的目标是谈到一个合理价格,不是追求降幅。今后如果还有定价特别昂贵的药品,我们或许就不谈了。”
此前,70万一支的渐冻症*药“诺西那生钠”曾引发社会关注,因为据称该药在澳大利亚仅需人民币200元左右。诺西那生钠进入了此次医保谈判日程,但最终并未谈判成功,或许与熊先军“企业要按中国的购买水平制定合理价格”的表态有关。
相对来说,中成药是此次价格谈判的赢家。新进医保的药品中有30个是中成药,占到总量的30%以上。
中药在今年疫情中大放异彩,起到了关键作用,但在实际使用中,湘雅二院、华西医院等知名大医院都出现过拒开中药的现象。尤其是2020年以来,医保控费日趋严格,出于疗效、医保金额占比等因素考虑,中药变得越来越不受欢迎。
部分中药能在医院外的市场找到很好的销路,如疫情期间遭抢购的双黄连、板蓝根等,但大部分中药还是需要在医生指导下使用,医保的支持就变得不可或缺。
熊先军表示,这次收到的中成药材料里面,企业都做了大量临床试验,不像以前,很多中药副作用一栏直接写“尚不明确”。“建议中药企业加快已上市药品的临床再评价工作,让更多中药有机会进入医保。”他说。
18129起
融资事件
7396.15亿元
融资总金额
9132家
企业
1081家
涉及机构
765起
上市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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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股总市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