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鱼,4970万元。
这并不是斗鱼的盈利数字,也不是斗鱼又挖角了哪个新主播付出的签约费用,而是一笔罕见的被法院强制执行的赔偿金,这笔钱也让斗鱼难得当了一回*——它成了“直播平台违约挖角*案”中被执行了天价罚款的主角。
一起始于2017年的,斗鱼违约挖角原虎牙主播江海涛(嗨氏)的诉讼案判决近日被强制执行。在前者多次向法院提出异议、复议均被法院驳回后,执行法院于近期直接在斗鱼账户划扣4970万元人民币。
这笔4970万的违约金,也是目前为止此类游戏直播平台挖角事件中,已被执行的最高金额。而这个接近5000万的数目,对于斗鱼也并不陌生,这些年头部主播在平台间频繁转换,十分常见,2019年B站挖来前“斗鱼一姐”时,外界传出B站提供的签约费也是“远超斗鱼”的5000万元。
同样的5000万,结局却大不相同。
一次失败的挖角
直播平台之间互相抢人,并不少见,但相比于大多数类似事件在漫长诉讼过程后多以双方私了告终,斗鱼此次的“被强制执行”其实令业内感到意外。
江海涛(嗨氏)在入驻虎牙之前已是另一游戏直播平台“战旗TV”的头部主播,2016年9月1日江海涛与虎牙签订*直播合作合同,约定合作期内须在虎牙平台*直播,不得在其他直播平台直播。而虎牙方面则会向江海涛提供平台服务和推广资源。
事实上,在入驻虎牙后不久,江海涛即成为全直播行业*荣耀品类*人,并且人气指数高于当时第二名一倍有余,日均平均直播人气超过140万。
但这样的情况只维持了一年。
2017年8月27日,江海涛在合同期内跳槽,开始在斗鱼平台开播,并随即成为斗鱼的“平台一哥”。随着主播跳槽,大量的活跃用户也跟随江海涛转移到了斗鱼。
据品玩从了解案情的人士处获悉,为了猎挖江海涛,斗鱼向江海涛许以高于虎牙平台数倍的回报。江海涛的代理团队表示,江海涛在虎牙最后一年的平台基础年薪是1000万,而斗鱼给出的合同中*年的年薪达到3000万,第二年则会提升到4000万以上。
虎牙在江海涛斗鱼开播第二天即向法院提起诉讼,标的金额为4970万元。2018年2月14日,一审法院判决江海涛承担4970万元违约金。2018年12月12日二审判决作出,维持了一审的判决结果。
就在二审判决作出三天后,江海涛即在斗鱼平台停播,直至2019年8月又在快手平台上开播,目前粉丝数量已达到近680万。
支付违约金挖角主播是行业内的正常现象,但4970万元的天价数字十分少见。
一位熟悉互联网领域法律问题的律师周克告诉品玩,目前为止(可检索到的)涉及挖角主播的诉讼约有30起,约定的违约金多在几十万元上下,少数在百万以上,但绝大部分都在千万级以下。
“1000万以上的违约金目前已经属于非常高的了,达到这一级别的案子仅有几起。而且如果主播存在违约,一般会由新的平台代为赔偿违约金,大部分案子没有进入司法程序,而是各方私下解决。”
换句话说,诉讼归诉讼,最终按照原告方主张的高违约金执行的可能性并不大。这就让斗鱼在这起违约挖角事件的结局更显得罕见——不但将近5000万的赔偿照单全收,并且被强制执行。
一位接近此诉讼案的法务人士向品玩披露了双方的拉扯细节。
这位法务人士向品玩透露,虎牙在2017年*次提起诉讼时,就为江海涛申请了财产保全,这意味着后者之后在斗鱼平台上的直播收益都应该保存在法院的账户里,而斗鱼则有义务协助执行法院提供江海涛在自家平台上的收益情况。“但在2017年收到协助执行通知书后,斗鱼一直没有履行协助义务”,直到半年后一审判决释出。
二审中的情况如出一辙,*不同的发生在二审判决出来之后。该人士认为,从江海涛立刻在斗鱼平台停播,并又在快手复播的情况推测,斗鱼可能为了摆脱这块烫手山芋而立即解除了和这位“*荣耀*人”的合同,于是关于收益的结算关系也无从谈起。
随后,虎牙方面即申请了强制执行,期间斗鱼又有多次提起执行异议、复议,但均被驳回。
斗鱼的“未协助”虽然在法律角度像是一次过失操作,但在直播行业里却是几乎默认的“潜规则”。
“头部主播的争抢是平台最基本的竞争力保障,所以在挖角时平台会和当事人有一个“兜底协议”,该人士表示,“意思就是‘我挖你来,你和老东家的纠纷我帮你解决’,否则如果平台在类似诉讼中协助了法院,对于主播来说就意味着直播没有收入,那他也会离开这个平台。”
这也不是斗鱼*次被强制执行违约判决。
据品玩了解,在江海涛事件之前,斗鱼也曾因为拒绝协助法院执行判决而被执行顶格罚款,但是因为主播影响力的不同,罚款金额在100万元上下。而这起诉讼的判决时间跨度超过三年半,也有案件影响力较大、涉及金额较高的因素在。
祸不单行
近年游戏直播行业天花板已至,包括头部平台在内,都陷入增长乏力和收入过度单一的困境。在行业总流量就这么多的现实下,未来的故事不好讲。甲多吃的一口蛋糕,往往是从乙这里夺去的,而有着巨大粉丝效应的头部主播们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各平台分到的蛋糕大小。
虎牙和斗鱼两个行业内头部平台的合体计划,就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它明显反映出平台间因主播争夺带来的内耗正在变成无底洞,迫切需要转换思路。但无奈,随着监管政策的变化,合并暂时搁浅,没了下文。
也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近来越来越多的大额违约金进入人们视线。
2019年年初,斗鱼直播所属公司,鱼行天下公司与知名90后游戏主播曹海(蛇哥colin)合同纠纷案的一审民事裁定书,裁定书显示,鱼行天下公司变更诉讼请求,诉请法院判决曹海向公司支付1.45亿元违约金;2020年6月,原斗鱼知名游戏直播韦神因此前违约跳槽至虎牙,在一审判决后后者被判定需支付8522万元的违约金。
但这两起诉讼目前都仍在一审阶段,主张的违约金数额最终能兑现几成还未有定数。目前在所有此类纠纷中,江海涛事件是全国范围内已生效判决案件中金额最高的,可谓“平台违约挖角*案”。
而从江海涛及其诉讼期间所属平台方斗鱼的角度来看,江海涛的跳槽并不是恶意违约,而是不得已的“自救行为”。
据品玩了解,在二审判决书中斗鱼的上诉内容指出,江海涛在离开虎牙前的一个月内已经遭遇了大量恶性事件,包括在直播时被大量攻击性弹幕刷屏,在网络上遭受到人身、人格侮辱等。这些事件频出,导致江海涛有时不得不中止直播,微博粉丝数量也在2017年31日到8月27日间从500万下降到400万。除此之外,江海涛的个人隐私也被大量披露,他和他家人不得不关闭手机甚至更换住所。
斗鱼还把这些事件背后的授意者直接指向虎牙平台上的其他知名主播。斗鱼表示,虎牙作为平台方并没有在当时为江海涛提供必要的权益保障,反而采取了默许和放任的态度,近一步使得事态加剧,最终导致江海涛不得不离开。
不过,法院最终没有通过斗鱼方面的上诉。
随着包括江海涛事件在内的,近几年高额诉讼案件中原告方胜诉案例的累积,整个游戏直播行业的主播流动情况也在发生变化。
“有江海涛、蛇哥这样的天价违约金在前,近年大主播(腰部以上)的跳槽概率比起2016年前后低了很多,主要是因为违约成本太高了”,前述法务人士表示,“但是前几年直播行业整体是在往上走的,主播的整体数量也在上升,所以中小主播的平台间流动其实比原来要更频繁,这其中也有小主播存在侥幸心理,法律意识薄弱(大主播往往有法务团队)的因素在。”
而周克则向品玩表示,近年来另一个明显趋势是,直播平台最初基本只会起诉主播个人追究其合同违约责任,近几年一些平台已经开始直接以不正当竞争案由起诉挖角平台。
比如触手直播起诉主播李勇(圣光)在合约期内擅自与虎牙签约一案,以及斗鱼起诉虎牙恶意挖角主播肖旺一案。这些趋势的背后,是游戏直播平台生态逐渐固定,头部平台往往愿意支付违约金来争夺竞争对手或非头部平台的优秀主播资源,而被撬动方发觉自己陷入被动后,开始寄希望于将案件置于不正当竞争的语境,以此更好地维护自己的主播生态。
而对于此前已在多起直播丑闻中处在舆论中心,且最新一季财报同样显露出不少隐忧的斗鱼来说,这笔近5000万的天价违约金无疑是雪上加霜。
一位知情人士向品玩透露,斗鱼在并购动作前的那份2020年三季度财报中,已经通过一些审计手段部分地把本应归属四季度的部分收入计算在内了——因为这份三季度财报本该是斗鱼从纳斯达克退市前的最后一份财报。而这些操作如同斗鱼给自己排起的多米诺骨牌,随着并购的搁置,骨牌开始倒下,斗鱼在四季度财报中的总收入出现下降,净利润直接出现亏损,斗鱼的股价从今年2月起就一路走低,单股价格从彼时最高19.18美元下降到目前的10.56美元。
而现在,斗鱼的下一份财报还要从-4970万开始了。
(文中周克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