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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方缺菜恐惧,到如今菜肉蛋自由,30年间中国经历了什么?

2017年中国人均蔬菜消耗量377公斤,全球第一。准确地说,从2000年开始,就没有国家能超越我们了,即使是第二爱吃蔬菜的韩国也只有我们的一半多一点,美国、日本大概是我们的1/4。

清晨,2万颗鸡蛋送进了北航大学食堂,大妈们早早来到大润发超市,买了2.7万颗鸡蛋,朝阳的年轻人们,在某个买菜APP上下单了14万颗。

全北京,2100万颗鸡蛋坐着卡车,从东北、内蒙古和河北而来,按照75%的产蛋率估算,大概有2800万只蛋鸡在养殖场里辛勤工作,如果哪天所有的鸡都决定休息一天不下蛋了,北京顺义的仓库里还有3000万颗等待出仓。

这是我们每天吃的蔬菜肉蛋,在一座城市里流转的缩影。

城市,特别是大型城市的运转,从来没有自然而然,理所应当。只有当它突然停摆的时候,很多人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到底是谁在推动城市像永动机一样运转?我们赖以活动的能源从哪来?我们产生的垃圾去哪了?以及今天我们想搞清楚的——我们每天吃的菜从哪来?三十年前,政府为什么要把菜篮子当成国家级工程来搞?

联合国粮农组织的统计显示,2017年中国人均蔬菜消耗量377公斤,全球*。

准确地说,从2000年开始,就没有国家能超越我们了,即使是第二爱吃蔬菜的韩国也只有我们的一半多一点,美国、日本大概是我们的1/4。

但是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城市居民能吃上品种如此丰富的蔬菜,其实也才30年。

蔬菜匮乏的记忆,只需要往上寻一代,便能寻到。

八十年代初,北方的城市,冬季里吃不到新鲜蔬菜是常态,那时候,中国普通家庭月收入是80元左右,每斤大白菜的价格是3分3厘,十几块钱买四五百斤大白菜,可以吃上5个月,也就是说一年有一半时间,大多数北方城市家庭的餐桌上只有大白菜。

所以每年11月抢运大白菜就成了关乎民生的头等大事。

以北京城为例,6亿斤的大白菜从郊区调入城里,市政府专门成立了秋菜指挥部,指挥着人们砍菜、收购,每天有4500多辆运菜车把菜运到城里和村里的菜点。

白菜到手,就得招呼全家老小一起搬菜,大人用板车拖、自行车驮,小孩也抱上一颗两颗。

整整一个月,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场有计划、有组织的专门为蔬菜进行的战役。

如果你和家里的长辈聊聊冬储大白菜,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别的菜呢,不是不想抢,是根本买不到。西红柿,黄瓜,青椒,这些在北方的冬天根本见不着,萝卜土豆也是限量供应。

吃菜难题的解决迫在眉睫,但考虑到吃菜难的前提,也是因为我们刚刚才解决了吃饭难的问题。

刚进入80年代,国家仍实行粮食配给制,比方说机关工作人员是24斤,教师28斤,干体力活儿的厂矿工人是35斤。

如今超市里大米最常见的包装是5公斤的,也就是大概是一个人一个月可以吃3袋这么多。

现在人们老想着控糖控碳水,一个月吃不了3袋米,但在那时候,蔬菜和肉不够多,所以大家猛吃主食,1981年,我国人口就达到了10亿,我们的粮食需要大量进口,当时仅小麦一个品种,我们国家每年进口就达1000万至1300万吨。

提高食物里蔬菜、肉蛋奶、水产的比例,一来提高国民身体素质,二来也可以减少粮食的进口依赖。

于是在1988年,农业部开始实施“菜篮子工程”,这件事是被当作国家级工程来办的。

先让消费力高的城市有菜可买,再一步步带动城乡乃至全国的农副产品流通,所以,菜篮子工程的*步,就是让市长保证,5年内解决城里缺菜的问题。

以当时的条件,要完成这*步就不简单,因为菜长多少根本不听人使唤,就像1987年,上海出现114年以来罕见的异常气象,2月异常高温、3月倒春寒、4月冰雹、7、8月台风,蔬菜几乎断供,急到市长朱镕基火烧眉毛,自己亲自出省采购。

当时全国都如此,气温低了地里不长菜,遇上暴雨大风,菜地里准受灾,最后,是这两个男人的出现,一起改变了蔬菜生产只能靠天吃饭的局面,让中国农产品的产量,出现了革命性的增长。

*个,是农业专家,赵鸿钧教授。

中国农科院院长金善宝曾说,“南有袁隆平、北有赵鸿钧,一个解决了吃粮问题,一个解决了吃菜问题。”赵鸿钧发明的地膜和塑料大棚,让大连零下10度的地里都能长出菜来。

但当时塑料不便宜,建一个冬暖式塑料大棚就要花5、6千块。农民不敢花这么多钱去投入,万一血本无归怎么办?这可是全家的压箱底儿钱。

看过《山海情》种蘑菇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村里就需要有个胆大心细的领头人站出来。

在蔬菜领域,这个人是山东寿光三元朱村的党支部书记王乐义。

1989年,王乐义在大连学习了种棚技术,带着全村种了17个棚。那年冬天,一批越冬黄瓜上市,每个棚纯收入就有2.7万元。

第二年没动员,人人自发种大棚,全县一下子上了5130个大棚,那年凡是种了大棚的全成了万元户。

渐渐地,几乎每个城市,都可以靠着周边的大棚,实现反季蔬菜的稳定自足。

但光是让菜够吃还不行,数量要上来,种类也要上来,要让北方人也能买到笋、苋菜,和各种名为“青菜”但没见过的菜,南方人也能有便宜的茄子毛豆吃。

这也是菜篮子工程的第二步,全国蔬菜大流通,南菜北运,北菜南运。

但当时高速公路还没建成几条,地里的菜运不出去,最多只能省内消化,1993年,国家“五纵七横”的公路规划提上日程。

一边修路一边建大型的农贸市场,蔬菜大流通时代开始了,寿光靠着先发优势,把菜卖到了全国,2004年的数据,寿光农民当年人均纯收入5016元,和直辖市天津农民的收入相当。

而我们一年到头的每个月份,都能吃到西红柿了,拿北京人民来说,秋冬吃的是山东内蒙辽宁的西红柿,春天吃的则来自河北衡水保定,夏天吃的又是承德的大棚里长的。

还没到2009年,我们国家已经超额完成任务,2000年,中国的蔬菜种植面积已占全世界的1/3以上,产量已占全球总产量的60%左右,出口量为进口量的30多倍,已经成为世界上*的菜篮子。

城镇人均消费粮食从1981年的145公斤,下降到1996年的95公斤,农村人均消费粮食也在1993年之后开始下降,餐桌上开始更多地出现了蔬菜、肉和水产制品。

但理解了这些年为了能让我们吃上菜和肉,到底是谁在做努力,光知道这些还不够。

一颗黑龙江产的辣椒,可能从地里割下来还不到2天,就脚不沾地地送到四川人民嘴边了,这中间其实是相当复杂的过程。

保供保供,有的保是一回事,能365天如一日地持续快速供应又是一回事。

尤其是对人口动辄千万以上的大型城市而言,供应和分发,更是需要环环相扣,十分精密的齿轮来推动。

我们可以简单追溯一下,你今天吃的菜可能是哪来的。

华联、联华、世纪联华和世纪华联超市里的菜,一部分是从当地农贸批发市场进的,一部分直接从签约的农产品基地收的。

大学食堂的菜,是提前一个季度从批发市场定好,每日送来的。

县城赶集时买的菜,是流动商贩们凌晨从相同的批发市场买来的,如果视线再放远一点,会发现,这不是两点一线的布局,而是个网状的布局。

菜在大型农贸批发市场集中,再散到各个市井街巷中。那批发市场里的菜又连接着哪里呢?

北京常住人口2189万人,每人一天吃菜300克,全市一天就消耗大约6千吨蔬菜,其中超过80%来自于新发地市场

如果你在晚上去过北京新发地,就会发现,在这个够停10万辆车的巨大的菜市场,车辆进出还是要排队,这里聚集着北京最多熬夜的人。

每天晚上,*来新发地的是猪牛羊,每天3000多头猪、1500多只羊、150多头牛横着进去,经过一番排列组合后再横着出来。

屠宰场在另外的地方,和新发地签订供应协议的企业有9家,其中一家中瑞公司每天屠宰1500多头猪,这些猪来自公司在河北、河南、东北等地的30多个定点养猪场。

每天的屠宰时间是从上午8点到下午3点,有足够的时间冷藏排酸后,在晚上8点左右,运往新发地。

之后是京郊的菜和蛋一辆辆运进来。

0点,30多辆卡车装着鸡蛋,从河北燕郊排队进城,凌晨1-2点到达新发地。

1点多到的,是甘肃的小青菜,它们一早采摘后,就在冷库里待着,经过长时间的冷链车运输,目的地是新发地的冷库区,整个过程中,小青菜都保持在一种休眠状态。

随后来自山东的大葱就到了,干干净净的大葱是中午就在加工大棚里剥好的。

每天凌晨2点到4点是新发地交易最火爆的时候,货车一般只在夜里进城,天亮前在餐馆、食堂、电商的仓库里完成备货,一直到下午两三点,各地拉来的菜以各种方式运走了,新发地才安静下来。

如果说北京新发地是北方菜的中转站,那么山东寿光就是全国菜的中转站,寿光农产品物流园,每天进出的蔬菜有300万吨,*。

北至内蒙古,南至云南的卡车,带着单一品种的菜在寿光转一圈,就摇身一变成小型的农贸市场,带着十几种蔬菜返程回家,从寿光到北京,菜在路上要走300多公里,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很多人发现西红柿越来越不好吃了。

没办法,市场对一个好果子的要求首先要是便于运输,你想念的那种“西红柿味儿”,那种汁水丰沛的口感,往往是软果的西红柿,别说开出寿光,可能开出菜地就烂一车。

菜从集散地出来,就到了销地批发市场,之后一部分送进小商超、机关食堂、餐馆,中间负责配送的,一般是和这些商户食堂合作的供应商。

在北京,一家供应商同时负责送很多商户,比如如果你翻翻各大高校的食堂原材料供应商名单,就会发现北大、北航、北电、中农、对外经贸等等,都共用一家鸡蛋供应商,以及现在很多年轻人习惯通过小绿小蓝小黄小红买菜,它们其实也是从蔬菜基地或者供应商那边采购的菜,只不过菜是先在大仓集合,等着你们在手机里下单,再由外卖小哥配送,他们和小摊小贩一样,都是城市蔬菜齿轮的最后一环。

现在看来,你的菜从哪里来,就很清晰了,如果是本地的蔬菜,最少会经过3个关口,要是外地的菜,流通环节就很复杂,包括收拾菜、装卸货、货运的师傅们在内,一座城市的蔬菜链条上涉及的人成千上万,其中一半人根本不能拥有正常的作息。

如果你在凌晨1点刷刷直播,大概率能刷到跑在路上的货运师傅,到了4点,货运师傅睡了,这时候开直播的,是在灯火通明的蔬菜集散地里等着来拿货的批发商,超市的拉货师傅们和菜贩们,正开着空车在拿货的路上。

太阳升起来时,正是不远千里外的农田里,零工师傅们收菜的时候,不到12小时内,他们手里的茄子、萝卜、花菜,将再次在集散地集合,之后散在城市的各处。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如果站在上帝视角俯瞰,会发现整个链条运转像机器一样精密。任何一环出现问题,都会导致蔬菜供应机器失灵,城市里的一部分人的口粮积压在某个环节,影响的是生存需求。

但好在,如今的蔬菜供应链是一个没有太多变化的链条,它在瞬息万变的城市活动中,像一座流动的地基,稳如泰山。

在疫情状况多变的今天,最可贵的就是不变,而这种不变的背后,靠的是30年来蔬菜生产、交通、交易方式的进步,以及每一个,在夜色中为城市输氧的劳动者。

大型城市的运转是靠无数微小齿轮的接力完成的,城市里供应充足的一切并不是理所当然。

理解了城市,就理解了一些我们不曾细想的关键决策,最重要的,是能看到和尊重这个城市系统中的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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