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11激战正酣，消费者在抢东西，快递公司却在抢人。
最近，“双11快递点月薪9000难招人”“年轻人为什么不愿意当快递员”等话题登上热搜。
为应对双11快递“爆仓”，各大快递公司早早开启兼职快递员招聘，日薪给到200元-600元不等，最高一个月能拿2万；年轻人不愿意来，叔叔阿姨们也可以。但这样的薪资待遇，似乎仍解决不了行业高峰期的“用人荒”。
热衷于开发副业和兼职搞钱的年轻人，面对高薪不心动，是有原因的。招兼职难的背后，更反映出了全职快递员缺失、岗位性价比低、行业管理混乱等问题。
的确，如果在某个地区居住一年时间以上，你可能就会发现，同一家快递公司来送快递或取快递的“小哥”，已经换了好几拨。
事实上，热搜话题没有说的是，无论全职还是兼职，看起来似乎就是“贩卖体力”的送快递，并不是一份轻松上手、谁都能干的工作。
月薪两万，最抢手的是快递员?
前不久，有媒体报道，杭州一快递点发出一张醒目的招工海报，称急招双11快递员，年龄要求在20岁到60岁之间，日薪*300元；推荐他人上岗，还有100个鸡蛋可以领。而且，鼓励叔叔阿姨们来应聘。
▲来源：浙江在线
这薪资水平，这年龄范畴，赋闲在家的叔叔阿姨、热衷搞钱的斜杠青年们还不得抢着上岗？但从这溢出海报的迫切之情来看，事情似乎与想象的有些出入。
别说是月薪9000了，有的网点月薪两万招临时快递员，还是没人来。
据北京商报报道，双11期间北京某快递网点的临时工派费能达到3元/单，一天起码能送200单，日薪可能超过600元，一个月下来多的能拿2万，比正式员工还高。
在研究“为什么招个临时快递员这么难”这个问题之前，我们有必要先探讨一下，这些招聘信息的真实性。
首先，双11到底有多缺快递员？
北京邮电大学邮政发展研究中心主任赵国君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国快递业务规模从2010年到2020年增长了近36倍，但快递从业人员仅增长7倍。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11月1日发布2022年三季度全国“最缺工”的100个职业里，快递员排在第四位。
有数据显示，2021年，中国快递员的数量为450万，全年完成快递1085亿单。而双11这种电商大促购物节，快递量一般是平时的2-3倍，基本是一年内的峰值。
这么看来，双11期间各大快递急招临时快递员，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次，兼职快递员工资真有这么高吗？
据一位负责顺丰快递员招聘的工作人员介绍，双11期间，北京顺丰兼职快递员的薪资是240元一天，每天只要送够75件，免费提供住宿。二三线城市稍低一些，比如青岛就是200元一天。
▲顺丰兼职快递员招聘需求
“兼职快递员也是多劳多得，双11包裹非常多，一单派费1.5元，熟练的话一天可以送三四百单，收入四五百。”北京一位通达系快递员表示，月薪上万完全有可能。
但二三线城市就不一定了。“反正我是不信。”一位某二线省会城市的快递员表示，主要原因是每单的派费太低，且临时工不太可能每天派送那么大的量。“你得对片区的地理位置非常熟悉，甚至可以精确到地址人名，才能快速完成派发任务。”
“我们这个网点，如果没有找到下一任全职接手的人，是不允许你走的，必须把新人带熟练了才能离职。”其表示，即便是618或者双11，他所在的网点也没有临时快递员。
最后，快递员兼职条件真这么宽松，叔叔阿姨都能干？
事实上，大部分快递网点招聘的年龄上限是40岁到55岁，而且，男性优先，“因为需要开三轮车，还要搬重物，工作时间又长，女生尤其是年龄大的阿姨，不一定能干得来。”
由此看来，虽然双11快递员很紧俏，但还真不是谁都能干的。
“月薪两万”，
为什么招不到人？
更关键的是，兼职快递员“月薪两万”，可能真的只是个例。
上述招聘人员强调，兼职快递员的工资虽然可以日结，但一般都要先压三天工资，也就是说，前三天不发工资，第四天发*天的工资、第五天发第二天的工资，以此类推。“主要是为了避免有人干了几天就撂挑子走人，最少也得干一个月。”
这也再次说明了一个问题，送快递的工作并不轻松，以至于很多人坚持不了。
目前在北京某区负责收件的通达系快递员梁振，是这样描述他一天的工作和生活场景的：
早上7点点名，然后开始接单，8点半到达自己负责的区域开始取件，取完件回到网点打包、上货、值班，晚上8点半基本可以结束工作下班，回宿舍吃饭睡觉。
在郑州某区负责派件的中通快递员小陈，也有着类似的日常：
每天晚上7点到达仓库分拣包裹，就是在传送带两边挑出属于自己配送范围的包裹，大约需要两个半小时左右分拣完毕，之后装车派送。根据包裹数量、片区大小不同，派送时间不等，一开始要送到中午12点多，熟练了一般11点就能完成。下午3点，再到仓库分拣包裹，下午数量比上午少，基本4点多开始派送，5点多就能完成。
被问及什么时间可以轮休，他们的回答都是：没有休息日。
“平时我一天一般会派送300-400件，一部分根据客户需求要送货上门，大部分交给驿站。”小陈称，双11包裹数基本是平时的一倍，工作量更大。
“*的感受就是累，太累了，尤其是双11这种时候，从早到晚一刻都不能停，一天送完了第二天到仓库一看，包裹又堆成了山，好像前一天根本没动过。”一位兼职快递员称，赚的确实是辛苦钱。
比身体更累的，是心累。
无论是全职还是兼职，几乎每一个快递员每一个月都要面对无数麻烦、纠纷甚至是投诉，以及因此带来的罚款。
“派件最常遇到的情况有，丢件、虚假签收、没有打电话通知收件人等等，很多琐碎的麻烦。收件也有很多问题，比如没有提前打电话联系客户、上门时间与预计不一致、揽收率不达标。”梁振说。
最近，他*的困扰是，他负责的区域有一个小区因疫情管控，不允许快递员进入，但客户又要求上门取件，导致他要耗费很多时间打电话沟通解释，有时候甚至还会因此被投诉。
长时间服务于某个固定区域的全职快递员尚且如此，对片区不熟悉、派送慢的兼职快递员，可能会遇到多少问题乃至罚款，就可想而知了。
除此之外，不像外卖员、代驾或其他短期工作可以选择只在某个时段、夜间或者周末工作，兼职快递员通常需要在一周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全天候在岗，早7晚6或者早8晚7 ，基本就剔除掉了那些有本职工作想再干一份兼职赚钱的年轻人。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拉不下面子，总觉得送快递是低端的体力活，不愿意干。”在梁振看来，这或许也是临时快递员招人难的原因之一。
快递行业“用工荒”，有解吗？
在临时快递员招人难背后，本质的问题还是，全职快递员太少或者说流动性太大了。有统计显示，80%以上快递员在一个网点工作时间不超过1年，其中，入职不到1个月的快递员离职比例最高。
与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服务业的谨慎小心不匹配的，是一线快递员涨不上去的工资。
中国邮政快递报社发布的《2020年全国快递员基层从业现状及从业满意度调查报告》显示，超五成快递员月收入不超过5000元，月收入过万的仅占1.3%。
就拿郑州的小陈来说，他的薪资完全由单量多少决定，“没有底薪，一单派费8毛，放驿站（代收点）每单3毛，放快递柜每单2-3毛不等，平均下来一单只能拿到4毛多。”
如果一天能派400件，他每个月的收入大约为5000元，但还要扣去每个月200元的三轮车租金和200元的充电费，再扣掉种种罚款，到手不到4000元。
“问题太多，每个人每个月都会背罚款，再有经验的员工也躲不过。”小陈称，他所在的网点，条条框框的罚款制度有几十甚至上百条，没有白纸黑字的书面解释，都是靠罚的个例总结出经验，比如标快没打电话、尊享派送延迟等等。
据他透露，以上种种情况，罚款数额从5毛到10块不等，如果被客户投诉，一次罚200元，“我每个月的罚款在100元-200元之间。”
在北京这样的超一线城市，片区相对较大、快递数量也多，基层快递员的收入相对要高一些，但罚款也更高。
“我平均月薪有八九千，同事高的有一万三四，低的也有六七千。对我们来说，这个收入饿不死，但也不可能致富。”梁振说。
从他所在的区域来看，通达系快递员的薪资构成一般有两种，直营网点的，底薪5000元，再按个人月送/收件带来公司进账的15%抽成；外包（加盟）网点的，派费1.5元一单，送得多拿得多。
“超时就得罚100元，投诉得看情况严重性。”梁振称，他最多的一次一个月被罚了5000多元，上个月还被罚了1000多元。
而且，大多数快递员的社保福利待遇都很低。据“快递100”在2021年发布的调研数据，超5成快递员没有与企业签订直接劳务合同或派遣合同，仅有14%的快递员享有“五险一金”。
快递员工资低、涨薪难、待遇差，与行业长期大打“价格战”有很大的关系。
过去十几年，各大快递公司为了抢夺更高的市场份额，不断降低快递费用，末端网点的利润空间不断压缩，经过层层摊薄，落到一线快递员身上，派送费一度普遍低于1元一单，导致快递员流失，网点加盟商“跑路”、包裹滞留“爆仓”现象频频。
再加上名目繁多、每月动辄几百上千的罚款，很多快递小哥有苦难言。而且，即便是从业多年的资深快递员，也没有什么涨薪空间，“工资的高低和新老员工没关系，主要是送的区域大小和包裹数量多少定的。”
近两年，快递员的这一处境逐渐被关注。2021年7月，七部门联合印发通知提出，要制定《快递末端派费核算指引》和《快递员劳动定额标准》.
今年8月，江苏苏州快递行业签订集体合同，规定行业内全职岗位的*工资标准是3500元/月，一线快递员投递普通件的派费不低于每单1元。据报道，今年以来全国已有至少20座城市签订了当地首份快递行业集体合同，以保障行业基层从业人员*薪资。
即便如此，在行业管理体制完善、形成良性竞争，从业者基本权益、处罚标准等出台之前，恐怕这仍不是一个“讨喜”的职业。
对如今以80后和90后“小哥”为主力军的快递员们来说，他们不愿意想也不敢去想的，是“对未来的打算”。
这似乎就是一项日日重复的机械劳动，更没有晋升通道和职业发展空间可言，“接受不了的话，只能辞职走人。”
（文中梁振、小陈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