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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过了的年轻人,决定去送外卖

他们中有老师,也有大厂员工,都对外卖行业抱有好奇心和尊重,怀着补充运力和了解行业的目的,在寒风中踏上了骑手之路。

病毒的猛烈攻势下,骑手们也难以幸免。

但超市、药店、和商家的机器中仍涌来源源不断的订单。那些蔬菜水果、饮用水、黄焖鸡米饭、奶茶和药物……大多无人接单,沉寂在外卖APP里。运力不足,保供压力骤增。

近日,多地发出倡议号召居民加入外卖骑手行列。12月17日,北京市朝阳区商务局的倡议里写道:在个人及家庭允许的情况下,在确保自身身体健康的条件下,如您近期未到岗工作或有闲暇时间,您可以自主选择加入外卖骑手的行列当中,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为朝阳区千家万户送去一份温暖。

真有居民响应号召成为了骑手,他们有的骑着自己的摩托车上岗,有的甚至在路边随便扫了一个共享单车就开始送单。这场临时且突然的骑手体验,让他们成为了城市微观运转的见证者和参与者。

「后浪研究所」和4位兼职骑手聊了聊这次特别的配送体验,他们中有老师,也有大厂员工,都对外卖行业抱有好奇心和尊重,怀着补充运力和了解行业的目的,在寒风中踏上了骑手之路。以下,是他们的自述。


01 不小心接单,一跑却停不下来

阿Jo 90后 女 戏剧老师 已配送6单 收入36.9元

最近这段时间运力紧张,好几次自己外卖也没有人接单,等一两个小时都没有,或者接单送到一半不送了,我觉得特别不便。刚开始本来只是好奇,刷到社交软件什么的,老给我推送美团众包这类信息,真是出于好奇下载了。

答完了题,我就“手贱”点了一下上线,还没准备好呢,系统就给我派单了。我一看单离我家也不是特别远,那个地方我也比较熟。我说行,我试着跑一跑,结果一跑就停不下来了。

我是12月17号那天跑的外卖,后来才看到北京各区鼓励居民注册骑手的新闻,也是巧了。当时觉得现在真的疫情过于严重了,听说骑手快递小哥生病了还得带病作业,这也挺辛苦,想着就当乐于助人,帮邻居做个好事积积德了。

阿Jo的接单平台页面

*单我记得很清楚,是我很爱吃的一家黄焖鸡米饭,现在我要去给别人送我常点的外卖,觉得缘分还挺奇妙。

我去取餐的路上只用了5分钟。但送到顾客家送了挺久时间,因为我当时一看目的地,又刷了一下广场,我发现还有好几个单也送到同样一个小区,我就顺手把单都给接了。

还是因为比较熟悉,知道小区的位置,包括楼在哪个地方。

我骑自己的摩托送外卖,速度挺快的,再加上这一块路况我也比较熟,所以还是送的比较顺手。天很冷,我穿了两件羽绒服,因为本来也骑车,所以一些手套什么的冬天骑车的装备都有。我骑的车有那种大的踏板,很大的,像船一样那种踏板,所以它储物空间也很大,可以同时拿很多东西。

我选单都会注意摩托车能不能进,因为你如果不能进,你得把车停门口走了,进去还挺费时的,但你要是车能进去,这还挺方便。

有一个单它上面显示 54 分钟之内送到,我 20 分钟就给他送到了,顾客都很惊喜。这个速度可能跟我骑摩托有关,肯定也有天赋在。

其实在正式的做(骑手)之前,我的朋友们,小区被封了不方便什么,我也会去帮他们买菜送菜,相当于义务当过一段时间的这种骑手这种,还是有点经验的。

我这一天跑了6单,赚了36块多钱,算下来平均一单有6块钱,但是距离都不远。我还很幸运,每一个单都能够准点,没扣钱。

我就跑了2小时,本来也是突然开始接单送外卖的,派了之后我就去送,一送就有点停不下来了。因为我家里人感冒了在休息,我估计了下时间,也得醒了,我就回去了。

阿Jo跑单的摩托车

整个体验还挺愉快的,因为是疫情期间,大家收到外卖都会觉得还挺不容易的,所以每个人都会说谢谢,辛苦了这些话。我觉得这对于骑手来说,是寒冬中的一点温暖。

我跑完第二天就阳了,本来是想着接着跑的。我点开众包APP,还有那种奖励措施,完成5单会奖励12块钱,这样积累到40单又能奖励多少,它是有奖励措施鼓励大家去做骑手的。

我觉得这可能对我来说有点游戏通关的感觉,尤其是还加了一种奖励机制,虽然那些钱真的可能也仅仅是够个油费,但是感觉自己做了点善事,会比较开心,而且这样出去跑也能呼吸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02 送外卖这事,能帮忙就帮,但不添乱

李陆 90后 男 程序员 已配送10单 收入88元

很幸运的没有在这一周阳,为了响应号召,临时起意决定去做外卖骑手。

说实话,我其实没有太想着(送外卖)要帮助别人或者怎么样,因为外卖运力比较紧张,我就想看一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我觉得能帮忙肯定是尽量帮,但是要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我有可能还会添乱或者怎么样,所以我从来不并行的去接多个单。

而且,我本来也在互联网工作,也要做客户端的研发,刚好就也想体验一下美团众包APP的各个功能。

跑外卖之前,我基本上属于毫无准备,就穿了个羽绒服,戴了个帽子,也没有手套,就把手缩在衣袖里,我甚至是骑着共享单车去送外卖的。

比较难受的是你戴口罩,你的口罩很容易会有雾气便凝结成水滴,还戴着眼镜,也会影响视线。

我能想象到的问题,比如配送的时候可能会有顾客投诉或者怎么样,我也担心超时,所以我基本上每一次只跑一单,不会同时跑很多单,给自己基本上留了半小时的缓冲。

李陆配送的奶茶

我送外卖的距离就是在我家住的三里屯这一片,我认真规划了,就算骑出了 3 公里,但是最后的单一定是能够把我从 3 公里带回来。

*单我选择了一家面包店,我觉得这种东西送起来没有像餐饮的那么麻烦,不怕弄洒。后面还送了一个跑腿的单,去5公里拿了一瓶不到60元的葡萄酒。因为放在共享单车的篓子里面,结果有点磕碰,我还跟那顾客说,可能有一点碰撞,但没有任何损伤,外面也看不出来。对方觉得没有太大关系。这种情况,要投诉的话也没办法。

(送外卖)太累了。你想你骑了一个单车,而且周六北京不是还有大风橙色预警吗?基本上送酒的时候我在路上骑车都快骑不动了。

而且你很容易的就被带进了外卖的节奏。我又不是职业的外卖员,我是可以有条件的选择订单,但是中途其实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比如找不到路,找不到他住哪一栋楼。所以时间的冗余量很大,虽然我有半小时,但是有时候还是会觉得比较赶。距离配送还只剩 5 分钟的时候,人就开始特别焦虑。

我有时候不认识路,会问那些穿了服装的专业外卖员,他们都很热情。但他们太忙了,基本上都是小跑,拎着东西赶电梯上去赶电梯下来。在电梯间的时候,他们就在不断地筛选订单。

我配送的单子基本都是无接触配送,我尽量要求他们不要开门,都是放门口,拍一张照发给他们。完了之后,自己随身携带的酒精就赶紧消毒。

李陆的接单平台页面

做了一天之后,我其实不太打算继续跑单了。因为觉得太累了,冬天在外面真的是太冷。而且我担心的一点是,我没有那种保温的箱子,但凡你点一个粉,什么热乎的饭,有的商家他包装也不会用保温的材质,可能我送到你这儿它就直接凉了。

还有一个感觉就是外卖员太辛苦了,他们真的太辛苦了。我在APP上看见,截止到晚上六点,冠军外卖员今天跑了121单,我一下午花了6个小时,也就送了11单。我等红绿灯的时候,我能够抬头去看大裤衩,看中国尊。但是他们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有直接闯红灯的,要么就是依然在看着手机上面的单子,我观察比较多,一直在看。

能够在北京这样特殊的时期,做一个骑手,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这个事件的一部分。我也想说,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就帮,但是一定要量力而行,身体不是开玩笑的。我其实也有顾虑,如果我真的在跑美团外卖的途中,要是感染了怎么办,其实对家人对身边人感觉也不太好的。


03 奶茶碎地上,才发现真正的骑手有多难做

琳达 90后 女 用户研究员 已配送31单 收入280元

我是北京最早的那一批阳的,3号就阳了,现在身体已经恢复过来了。

这是我想去送外卖的*个原因,我的身体情况是允许的。其次,最近运力紧张,新闻上都在说这件事,北京几个区也在号召做骑手。刚好我一直在居家办公,也没有地方可以出去运动,这种机会其实对于我来说,其实也算是锻炼了。还有一个原因是,之前看过一个博主,看他当时是上海疫情的时候, 5 月份的时候他兼职开启了送外卖,受他的启发,觉得好像我也可以试试。我就试了一下,发现还真可以。

我注册的是蜂鸟,饿了么的平台。因为我看在饿了么送并没有电动车的要求,可以骑自行车、单轮的滑板车,或者甚至是步行、公共交通都可以。它相对比较友好,自由度比较高。

因为我没有电动车,就骑了共享单车去送外卖了。

平台是可以选接单范围的,我家住东五环这片,因为我对这个区域会熟悉一点,所以选择这片,它一般是 5 公里以内。

琳达的订单

我是周五决定的这件事,一开始家里人肯定会有担心,但还是说服了他们。因为他们也会看新闻,也知道现在北京运力短缺,还在家族群发了相关信息。我也告诉他们,因为我的工作,有时候需要做用户研究的,我研究的人群可能也跟外卖小哥会有重叠,其实这个体验对我工作帮助也很大。所以他们也就欣然接受了,当然要注意安全。

当时也想了想,到底要怎么去做。首先保暖肯定是最重要,因为天很冷,星期六还刮大风,那天反正都挺冷的。但是因为冬天,本身我上班有时候也会骑车,冬天所以相应的装备也有。我带了一副手套,不用摘掉就可以直接划手机的那种。

我不是一个以此为生的人,我的目标主要是不出错,哪怕只是少接一两单,我主要是为了保证用户的体验。最开始*天,我基本上尤其是上午那段时间,都只接一单,一对一点对点这种,同样也是想熟悉一下大概是怎么个流程。前边比较慢一点。

因为我是骑自行车,北京又这么冷,所以我接单的时候,我会优先选择药品或者是物品,这种它不会受温度影响,而且药这东西比较紧急,感觉就会比较重要一些。还有一些卤味、鸭脖、蛋糕、冰的奶茶这种本来就是冷的,不会影响体验,冬天放那也没关系的食物。

如果某个订单一直没有人接单,可能因为路程比较不合适,或者配送费不划算。但对于我来说,我就是为了体验生活或者是锻炼身体。抢单大厅有这种订单,我一般都会去接单的。

送外卖的过程中还是有突发情况的。有一单是奶茶,过减速带的时候没控制好车速,饮品掉落至地上,杯子碎了。我当时跟顾客协商,他情绪非常激动,也拒绝沟通的那种,很生气。我就拼命道歉,但还是不行。最后还是在他情绪稍微好一点的时候,我问他给你买一单一样的给你配送可不可以,后面又重新下了一单。

收工之后,我就打算登门道歉,想着是不是当面道歉,可以稍微再挽回一点,取得原谅之类的。但是他确实没有在家,我就写了道歉小纸条夹在门口,说明了一些情况,也希望对方可以感受到诚意,心情好一些。

经过这个事,我觉得作为一个真正的骑手还挺难做的。如果是真正的骑手,他肯定会在乎有没有差评或者啥的,反正我非常理解他们那种非常急躁的情绪了,肯定会担心影响自己的一些信誉什么的,出了问题,反正还挺难解决的,也蛮考验骑手情商。

琳达的共享单车数据

我一般只骑一个单车,出来三四个小时,中途不会换车,共享单车的后台有记录跑的距离,*天是23公里,昨天是21公里,今天(12月19日)稍微时间少一点,今天只有十七八公里。这三天我一共送了31单,平均每天10单。我*天都只是送一单,从第二天开始尝试送两单的。

这三十多单一共挣了280元,我的目的主要是锻炼身体+体验生活+补充运力,所以对我来说,这钱也可以了。

体验过后,感觉骑手们真的很辛苦,所以尤其是这种比较极端天气或者是特殊时期。段时间我也见过有一些顾客,他们其实还挺热情的,虽然疫情期间比较鼓励无接触配送,但是他们有些还是会开门,接过来说,谢谢你,辛苦了什么的,还挺暖的。所以如果作为顾客来讲,如果下次见到骑手,我肯定是会说一句辛苦了。


04 骑摩托的,不是只会炸街扰民,也能支援运力

小李同学 90后 女 互联网运营 已配送13单 收入155元

大概是星期六的晚上,已经11点半了,我不经意打开软件,就看到一个人买药的订单,但他这单都没有人接,药店正好也在我们家附近,也过了蛮久了,我又睡不着,就打算给他把药送过去。这是我配送的*单。

我骑摩托车送外卖,车前面有小挂钩,我座筒下面也可以放,我在前面放了一个小布袋,外卖都可以放这里。

我其实很早就注册众包平台了,从我今年6月开始骑摩托车就注册了,那时候身边人都觉得可以去骑手赚点外快,但是一直都没有去做过。最近看到各种公众号在推送,号召大家都去做骑手,就真的去做了。

我是周六晚上送了2单,星期天下午送了大概11单,送单的时候,我对象也会骑着摩托陪着我。

我其实送的算少的,都是送完一单再接一单,有经验的骑手,可能一次就送好几个顺道的。

倒不是怕超时,因为我的摩托车它没有箱子,没有办法放很多。而且我没有保温箱,所以我就尽量不太想送这种热的食品,因为我怕他们凉了。再一个,有的小区我不一定能找得到,我不确定能不能找得到这个地方,有时候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都顺路。

因为我住房山,基本上送的也是这一片的。但送过最远的一单都快到燕山了,那一单从取餐的地方到顾客那边是19公里,再从那个地方骑回家大概五六公里。

小李同学的送单数据

那个地方很偏,在一个村子里头,到后面路上都没有车,也没有人了,晚上还挺害怕的。送的订单是一个小姐姐点了一个粥,我一开始还想为什么这么远要点一个粥,到了发现好像真的没有可以点的外卖了。

我发现最近送外卖给到的时间都很长,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特殊原因造成的。基本每单都会给到40-50分钟,去村里送粥的那一单,给了2个小时的配送时间。

我基本上没怎么着急过,从取餐的地点到送餐的地点,不算找楼层到小区的话只需要到15分钟。我大部分都是一单结束,我再接一单,中间有一次两个订单都是同一个小区送餐的,两个店都连着,两单我是一起送的,时间还是很充裕。

我一共做了13单,挣了155块钱,算了下来回的油费什么的,我感觉是(收入与投入)持平的,没有像网上说的那么赚钱。

送外卖*的困难是有些小区的楼真的太难找了,不过还好手里的单子都很顺利。有一单外卖,里面是一大包菜,有大葱、白菜、玉米、大米、肉……然后店家用的塑料袋太薄了,到楼下的时候感觉那个袋子都快裂开了,只能抱着爬楼上去,还好没有掉出来。我抱上去以后,觉得还挺有成就感的。

其实天冷的时候都没什么人骑摩托车了,大家会封车,但是我这两天在路上看见很多摩友,很明显刚刚在车后面加了箱子的,或者是帮人家送东西,挂在把手上的。很感动,而且会觉得挺骄傲的。我会觉得,不是骑摩托车的人都只会炸街或者是扰民,很多时候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从骑摩托车开始,基本上每天都在骑车,通勤就用摩托车。我在房山,但在中关村上班,每天通勤单程都要1个小时。

我之前也觉得摩托车很危险,因为我们一直都觉得它是皮包铁嘛。考完摩托车驾照以后,第二天我就去买摩托车了,真的开始骑行以后,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其实它的不安全性不是来源于车本身,它只是源于开车的人。

我经常说我是一个爱心泛滥的人。5 月份的时候,有在招核酸采样志愿者的,我也去了。我觉得我们能做什么的时候就做些什么,你总是要做一些事情的,有机会有渠道的时候就做。

我还是会打算继续送外卖。可能之前上周或者上上周的时候我还会担心阳了怎么办,但我现在可能心态不一样。我觉得,你这个东西你害怕又怎么样呢。能送外卖,做点事,更值得。

现在我们居家办公也是 6 点钟下班,如果有时候不忙,晚上可能下班以后还会去送一下外卖的。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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