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壹 ||由于体制机制的问题,产业发展和职业教育的融合存在天然的障碍。
贰 ||如果政府能够用培训券的方式,为学徒和实训基地提供补贴,双方的成本就能进一步降低。企业获得自动化工程师的数量,也能批量增加。
近年来,职业教育的发展在中央政府层面受到高度重视,多项改革方案和实施意见接连出台。6月13日,国家发展改革委等八部门九联合印发了《职业教育产教融合赋能提升行动实施方案(2023—2025年)》,从五个方面提出19条政策措施,力图赋能产业与教育的融合,推动职业教育提质增效。
职业教育的高质量发展事关产业转型升级的全局,特别是在新技术革命浪潮下,只有全面提升人力资本,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才能实现,经济发展的动能才能充分发挥。这是过去几年,政策重心向职业教育倾斜的理论基础。
现实中,职业教育要想在服务产业发展方面真正取得突破,并非易事。根本原因在于,教育体系内,职业教育被认为是“差生”的选项,长期遭受污名化;同时,产业发展不但没能为职业教育正名,反而为“学生工”的滥用提供温床。这样的情况下,学习不好的“差生”只能去职业学校混日子,最后被送到工厂“拧螺丝”,加深了社会对职业教育的刻板印象。但在一定程度上,这是客观存在的现实,也是一种特别的“产教融合”。
无论制造业还是服务业,当它是劳动密集型驱动时,对劳动者的技能需求很小,就无法产生刺激信号,驱动职业教育提质增效,结果就导致劳动力市场的技能短缺。这种“产教融合”反映的是市场失灵和政府失灵:这种低技能均衡的状态无法支撑技术的不断进步和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职业教育培训带有公共属性,给企业产生私人收益的同时,也会带来不同程度的社会收益。因此,不能完全由市场决定技能的投资行为,需要政府介入,促进技能在*程度上满足产业需要。就这一点而言,为职业教育赋能是政府履行公共职能的应有之义,提升产教融合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题眼”。
01 痛点:制度性障碍
但由于体制机制的问题,产业发展和职业教育的融合存在天然的障碍。
企业追求的是效率和利润,学校履行的是政府的公共职能。正所谓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让企业承担办学的主体责任,或让学校从学生身上获取太多利益,都会导致功能错位,滋生各种问题。
“倒卖学生工”就是过去十年屡禁不止的痼疾。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能厘清产业和教育各自的边界,同时为两者之间搭建沟通的桥梁,谈再多的产教融合都只会是空中楼阁。
在国家发改委的新闻发布会上,社会司司长刘明表示,“职业教育人才培养必须以产业需求为导向”。但在现实中,“有的职业院校的专业设置与产业需求匹配度不高,专业链对产业链没有形成有效支撑。”
产教供需不匹配是首要问题,背后的成因是多方面的。
其一,劳动密集型企业对工人的技能需求疲弱,投资技能培训的积极性低。其二,滞后的职业教育无法快速跟上企业设备和技术发展的需求,技能人才供应的速度和质量都有限。其三,技能形成的成本分担和利益分享机制不完善,学生和工人负担过重。
针对这些问题,此次《职业教育产教融合赋能提升行动实施方案(2023-2025)》的出台,为建设以市场需求为导向的职业教育指明了方向,并为破解产业需求和职业教育“两张皮”的问题创造条件。仅从顶层设计角度看,这些政策毫无疑问是直击要害的,但落地执行的有效性仍有待观察。
在笔者看来,与其被产教之间“强扭的瓜不甜”的问题困扰,不如在产教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在根本原则和利益不动的情况下,通过机制创新,弥合各自存在的制度性障碍。
具体来说,职业学校存在的问题,是对产业和劳动力市场的需求反应滞后。教学内容和仪器设备跟不上技术发展的速度。老师讲课的内容偏重理论,实践应用薄弱。学生的实习实训往往流于形式,专业不对口时常发生。
在这样的情况下,学生毕业后难以满足企业即刻用人的要求,即便入了职也必须从头开始重新接受培训。学生在职业学校得不到很好的技能培训,不仅是钱和时间的损失,也加剧社会对其“污名化”的刻板印象。
用人企业面对的问题则是技能培训的“外部性”,付出高昂成本对工人进行技能培训,但培训好的工人很容易被其他企业挖走或要求涨薪,导致员工的流动性增加,得不偿失。
此外,国家对职业教育和技能培训的投入,也存在渠道单一、有效性不足以及层层浪费乃至挪用等问题。
02 路径:市场机制
产教融合难,说到底是职业学校、学生、用人企业和政府等利益主体各自的痛点问题没法解决;如果这些痛点得不到解决,再怎么赋能产教融合,都只会是看着热闹而已。
发展以市场需求为导向的职业教育,需要建设以市场机制为路径的产教融合,即在产业需求和职业教育之间,搭建以公共实训基地为平台,市场化运作的岗前培训机制,用于衔接产教,解决痛点,分担成本,共享利益。这样才能更好实现“以教育人、以产成人”的目标。
以智能制造行业为例,笔者正依托上海一家智能制造实训基地,开展自动化工程师学徒制培训,通过招募机械、电气和自动化等专业的应届本科和高职毕业生,为他们提供为期三个月的技能培训课程。
授课老师来自企业,有多年工程师经验。实训的机器设备,也是企业惯用的。考核合格毕业后,学员会被安排到自动化行业的不同企业,从事机器人系统集成、调试编程、售后维护等工作,积累不同的项目经验,通过“干中学”来获得技能提升,为成长为成熟的工程师打下基础。
对企业来说,实训基地的学徒制项目,为他们培训筛选出一批技能合格的工程师助理。而且,他们受到学徒协议的约束,在职稳定性强,企业不用担心过高的离职率。
通过一两年的项目训练,企业可以把优秀的人留下。因为痛点问题得到有效解决,企业愿意为学徒的技能提升支付费用,这就减少了学员的支出,也为实训基地的可持续运作提供资金。
在此之外,如果政府能够用培训券的方式,为学徒和实训基地提供补贴,双方的成本就能进一步降低。企业获得自动化工程师的数量,也能批量增加。
这种模式还处在试验阶段,理想的设计是为学徒制培训项目设置一个“投资包”。
职业学校的学生毕业后,支付三分之一的投资进入市场化运作的实训基地接受特定技能培训;待学成毕业后,企业招聘面试,录用后支付另外三分之一的投资给实训基地。如果企业认为学徒技能不合格,实训基地也要自行承担培训质量差的损失。待学徒通过试用期转正后,政府支付最后的三分之一投资。
这样就能实现学徒、企业和国家分担成本,实训基地作为产教融合的桥梁,承担把职校学生转化成企业技能人才的功能。
总之,产教融合是一条正确的道路,但如何实现产教融合,还需多方面探索。借着此次《实施方案》的东风,笔者希望在多年关注的智能制造领域,探索出一条尽可能贴近产业需求的自动化工程师培养路径。
(作者系德国耶拿大学社会学博士,中德技能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