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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C如何闯过「无人区」

未来的市场,对科创投资机构的要求会越来越高,需要保持专注、坚守韧性,需要在细分领域走得更深,才能看到机会,但是也要适变。

2023年12月13日-15日,中国创投年度盛会——第二十三届中国股权投资年度论坛在上海举行。本届峰会由上海市地方金融监督管理局指导,清科创业、投资界主办,现场集结国内当下活跃的创投力量,共同探讨行业「坚守与适变」主题,共叙中国股权投资行业的现状与未来。

本场圆桌对话《投早投小投科技,如何闯过“无人区”》,由英诺天使基金创始合伙人李竹主持,对话嘉宾为:

源码资本董事总经理郝毅文

武创院产业创新部部长、武创院投资公司副总经理杨升

上海张科垚坤基金总经理余洪亮

零一创投管理合伙人余璐

天堂硅谷总裁张晟

险峰长青管理合伙人赵阳

轻舟资本创始合伙人周彬

以下为对话实录,

经投资界(ID:pedaily2012)编辑:

李竹:刚才上一个panel讲得非常专业,听了怎么退出以后,大家可能对投资会心生敬畏之心。

今天这场圆桌,在座的都是早期投资机构,有美元的、人民币的、也有国资背景的。各位现在看到了哪些机会,在当下的这种环境下有什么样的感悟,我们一起来讨论一下,希望给大家一些启发,同时也给大家一些信心。每一位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机构,还有今年在看的方向。

郝毅文:我来自于2014年成立的源码资本,我们机构是一个双币基金架构,总共投了300多家公司,其中有80%都是在前三轮投的,也包括字节跳动、美团、理想汽车、贝壳等,现在也已经体量比较大。

我在源码主要关注科技的早期阶段,今年主要精力花在AI算力层和AI应用层,还有机器人具身智能,此外也关注新材料、智能制造等。

杨升:和在座的各家机构不太一样,我们是一家新型研发机构,非常感谢清科能够让一家初创机构,有机会和这些知名的投资机构,和著名的投资人一起为整个科技创新企业微量的发展,来进行有益的讨论。

武创院全称是武汉产业创新发展研究院,是在湖北省武汉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在2022年开始正式运营的一家新型研发机构。我们的核心竞争力主要来自于我们和中国科技创新最有能量的院士群体,有比较深厚的资源。自开始运营到现在一年半的时间,我们已经和几十位院士专家,以及他们的团队有了比较紧密的合作。包括17个不同方向的前沿科技的专业研究所,30家企业企业联合创新中心,还有6家公共服务平台。

武汉政府和东湖高新管委会,每年合计会给我们10个亿的资金支持,五年总共会有50亿左右的资金支持,但投资并不是我们全部的工作,还希望起到引导作用,可以辅助引导这些科技力量,能够为区域的产业经济做好强链、补链、延链的工作,这就是武创院的主要任务。

希望在座的机构和投资人以后有机会能够到武汉,到武创院,和我们进行更多的交流合作,一起交朋友。谢谢大家!

李竹:武创院实际上是一个新型研发机构,现在既做投资,也做LP,实际上他们投得非常早。

余洪亮:大家好,我来自张科垚坤基金,我们这个基金比较新,也比较幸运,今年上半年刚刚首次关闭。预计会在今年年底完成最后的募资,大概在10多亿的规模。

虽然说我们基金设立比较新,是张江科投的第二个主动管理基金,但张江科投也是深耕张江十几年的创投老兵了。我们所关注的产业方向,主要还是张江培育多年的主导产业,包括半导体、人工智能,还有云计算、软件等,所以我们统称叫大数据基金。

余璐:我是零一创投的管理合伙人,我们从成立之初就一直在投早投小,管理了五支早期基金,人民币和美元都有,投资了100多个项目,智能制造、物流科技和跨境出海这些领域,以天使轮到B轮为主,投一些供应链科技相关企业比较多。我们一直在践行,如何帮助中国好的硬件类公司做海外业务,大家有出海方面的交流,欢迎到我们在北京和上海的办公室。

李竹:出海成为中国企业一个非常重要的趋势,一会儿可以请教一下余璐在这一方面的情况。

张晟:天堂硅谷是中国最早从事创业投资的机构之一,成立于2000年11月11日,现在已经23年了,总共投资的规模在239亿左右。大概220多个被投企业里面,49家在A股、港股、美股三个主流市场上市。主要的投资方向是三个领域——智能、制造、医疗,包含以新材料、新科技为主的智能制造。我们投得相对靠后一些,60%的投资集中在B轮,以AB轮之间为主要的投资方向。如果跟PE机构比,我们算是投资比较早期的。很感谢能有这个机会跟大家进行交流。

李竹:张晟总专门提到了新材料,这也是今年增长最大的一个投资方向,一会儿也可以听一听张总在这些方面的见地。

赵阳:我来自险峰长青。今天清科论坛的主题叫《坚守与适变》,我觉得也是对我们过去13年历程的很好总结。从坚守来看,我们2010年开始做天使投资,也算国内最早的机构化天使机构之一,现在管理规模100亿人民币。

同时我们一直都是投早投小,现在差不多投了接近700家,其中80%-90%都是企业的第一机构投资人。

提起适变,我们的早年投资,以数字经济和新经济偏轻的模式创新公司为主,过去5、6年我们逐渐进化,来适应整体的变化,从数字经济到智能制造,还有新能源,投了一批公司,非常高兴跟大家在这里进行交流。

周彬:我来自轻舟资本,今年是机构成立的第七年,跟在座各位比我们还比较年轻。我们投完了两期的天使基金,目前正准备发行第三期人民币基金,规模是10个亿,马上要首关,主要落在华东地区。

轻舟资本核心的理念是投新时代的前沿科技,主要是硬科技的智能化,或者叫智能硬科技,因为智能化带来了全新的产业。我们的主要方向还是以泛半导体和颠覆性技术为主,目前已经投了40、50家公司,基本上投的公司再融资率超过了90%。

未来我们还是以投早投小为核心,尤其专注在前沿科技上,尤其是有颠覆式可能性的这种团队和技术。我们也是一个学习型和研究型的团队,最主要是通过自己的学习思考产生深度的认知,来做相应的投资。这是我们的投资方法论。

李竹:英诺天使基金大家一看名字就知道,在基金的名字里面有天使两个字,可能只有我们这一家,我们就是投早期的。

大家听了刚才几位嘉宾的介绍,有没有发现一些共同点?虽然投的方向各有差异,但是有一个共同点,很多都跟先进制造有关,不管是半导体、新能源、新材料等。现在所有的早期投资机构,都在寻找这些穿越周期的资产。如果看我们邻国日本,碰到过经济危机,也碰到过外部的打压,但是从1995年到现在,他们增长最快的一个板块就是先进制造,我们国内也是这样的。所以先进制造实际上是一个能穿越周期的板块,得到早期机构的青睐,我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我们再看日本的企业,除了搞先进制造以外,非常重要的是全球化,他们这些企业都是能够出海去做生意的企业。而我们的光伏、新能源汽车、拼多多的海外版temu,还有抖音的tiktok,这些在现在的经济环境下还在逆势上涨的,都是出海做的不错的。

刚才余璐专门提到出海,你可以简单介绍一下,你们怎么帮助被投企业出海?偏科技的企业有没有出海的机会?

余璐:我们比较有发言权,因为从2016年就开始关注整个出海赛道,从东南亚到欧美,甚至是非洲的一些区域市场。出海,现在是所有创业者和早期团队从第一天就会考虑的事情。可能在五年前,大家要把国内的市场做好,做到中国的第一,现在则要在全世界领域做到最好的状态。

我们会去帮助企业做很多出海的赋能,很多团队技术非常好,结合中国非常强势的供应链,能造出一个科技普惠全世界的产品。在国内进行了产品论证之后,在海外怎么扩展更大的市场,首先是创始人自己信念的问题,有没有想法和念力去做这个事情。出海一定有很多的困难,创始人也会担心海外的团队怎么搭建等问题。我们团队做的更多的,首先是给到他们更多的信心,帮他们打破信息差,让他们有这个想法和动作来跨出第一步,去海外看一看,去参加展会,去了解一下海外的需求和自己技术能力的优势。

一旦创始人被启发之后,后面更多的事情是一发而不可收拾,甚至是他推着我们一起走,但是我们先要开启这个开关。在过去几年和整个疫情期间,我们通过自己的资源,跟海外交流,把信息带给国内的创始团队,让他们接触更多的海外业务方和资本方,慢慢形成了一个正循环,这个事情非常值得做,非常呼吁大家一起来做。

李竹:出海出到哪里去,你们有什么感悟?

余璐:前两年,更多的项目是去东南亚做模式出海,包括制造业去建厂。这几年更多的是消费电子类的产品,去到支付能力更强的国家,欧美甚至中东,都是可以得到非常好回报的地方。还有偏基础建设的项目,因为中国有好的金融服务基础,以及电商运营基础,到一些新兴市场的国家,也是降维打击。总之要看这个团队的资源禀赋是什么,包括他们背后有哪些海外经历。

李竹:新能源的企业出海去哪里?

余璐:不管是制造端,还是直接TO C端卖产品的,或是服务端,还是去欧洲的比较多一些。

李竹:其他人有什么补充吗,我们投的公司如果要把生意做到海外去,科技企业卷到海外去,哪些地方是可以的?

郝毅文:商品出海利用现有国外比较成熟的平台,包括亚马逊,相对会比较容易,这也是中国出海的1.0模式。中国公司目前在做的出海2.0模式,最难的一个点是在当地落地分公司,落地产能,落地销售团队,人才是一个非常大的瓶颈。我们心态比较好,可以接受出海的公司,在一号位的选择犯三次错误,想第一次就选到对的人是非常难的,我们持会续通过投后部门来帮助他们筛选人才。

李竹:选创始人是很重要的一条。余总,半导体方面有出海的吗?

余洪亮:半导体出海可能还谈不上成规模,张江有一些企业在设备领域走在比较前面,确实开始拿海外订单了。半导体其实就是一个全球化的产业,我们已经有一些设备具备了出海的条件,毕竟中国的制造成本是有优势的。

从张江出海的项目,硬科技会多一些,很少有大消费赛道。相对来说,健康赛道走出去的瓶颈是最小的,比如说做康复机器人,甚至国内目前最卷的医疗机器人,可能在海外找到市场是一个大的突破口。

毕竟国内生命健康赛道这两年一直处于寒冬状态,热不起来,不管是药还是医疗器械,不光是资本市场周期的影响,还有一些宏观政策的较大影响。创新是一个非常高风险的事情,如果没有足够高的利润,是没有资金愿意早期投入的。这是我们面临的大挑战之一。

作为国资背景机构,我们怎么帮助企业出海?如果是以东南亚为主要市场,我们建议他把新加坡和香港作为主要窗口。第一,我们会主动跟当地的商务部门进行沟通和推动,这可能是我们国资的优势。第二是资本赋能,既然要做海外的市场,企业应该拿海外资本的钱,因为他的钱代表的是背后的资源,更多的是能赋能,其实资本的赋能是更重要的,这也是我们早期投资机构的赋能价值。

杨升:武创院在这方面也做了一些有益的探索。我们认为帮助企业出海可能最重要的,是要寻找到双方的这种比较优势。举一个例子,我们通过政府资源,跟塞尔维亚的大使馆,还有他们的科技部、商务部,包括他们最好的大学,联合建设搭建平台,平台落地后,就能更好找到双方的对接点。塞尔维亚对一些基础的建设,包括医疗机器人和对基因治疗的病毒载体药物需求都是比较旺盛的,找到这些契合点,我觉得是最重要的。

李竹:实际从大的趋势来说,要走出低谷,还是必须全球化,这是早期投资看得特别清楚的。现在我们要投的企业,包括科技企业,不光要做中国的市场,也要做全球的市场。

刚才大家也谈到投资的方向,我们来探讨一下今年投资非常火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包括生成式AI,具身智能。大家有没有投一些企业,在这个过程中有什么感悟,这个行业适不适合早期投资者参与,有没有新的机会?

郝毅文:我们今年做早期投资,从金额的角度来讲,比较匹配的是AI应用类和具身智能类公司的第一轮投资,对大公司的第一轮不太能称得上的是早期投资。

在AI应用类领域,还是能发挥中国在移动互联网的大战中,积累下来的非常多的好经验。结合AI新的生成式技术,不管是国内市场还是全球化的市场都是很有竞争力的。有很多过往是成功的移动互联网创业者,今年都毅然决然重出江湖,进入了AI领域。我们今年投的好几家公司,都是对优秀创始人第一轮下注。

具身最难的就是要解决机器人大脑和小脑这些问题,主要是从学术圈的一些成果向工业圈去做转化。我们第一会推有学术高度的,第二是能够了解终端应用,比较灵活的让具身机器人在不同的场景里面逐步落地,一步到位是不可能的,一定要找到一个逐步落地的方案。

李竹:大模型的基座可能对于早期投资者来说,这个窗口期已经过去了。另外一个就是做具身智能的需要有技术能力,能上天,也能落地。

周彬:我们关注AGI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对早期投资者非常不友好,跟原来的互联网时代,甚至国内最擅长的移动互联网时代都完全不一样,

我们也在探索和思考,也在密集的看,觉得有可能在垂类的一些特殊场景下有机会。我觉得这是一个润物细无声的过程,坦率来说今天的AGI和超级人工智能真正意义上的突破还没有到来,那个临界点我们不知道是一年还是十年,或是一百年,包括自动驾驶也是同样的逻辑。我们在渐进的过程中,如何找到特定的模式,可以去复制一些早期投资的机会,是我们最近探索比较多的话题,这是一个需要学习思考的过程。

赵阳:说到人工智能,是过去一年整个早期投资行业最让人兴奋,行业最大的一个α变量。但坦白来讲,我们看了一两年的时间,看了大模型,或者更底层的垂直应用,一个都没有投。我看到一个国外技术大牛转了AI行业分析图,2023年AI公司大概列了二三百家,2024年就一个公司或者两个公司,整体基础的大模型还在一个快速演变的过程中,我们也在持续动态来看有哪些具体行业的应用。

我们看到过去这几年AI带来的变化中,工业和制造业是最大的受益者。AI本身是大脑,在成熟到一定阶段,跟物理世界发生连接,机器人由此出现越来越多的机会。中国的工业机器人,早就从十几年前世界非常靠后的名次,以及百分之几的市场占有率,到现在已经占到全球一半的销量和保有量,去年是36万。在此基础之上,我觉得当大模型产生一个大的飞跃之后,整体会给这些前端,具体到工业、外科手术和服务,特别是最终皇冠上的明珠——具身智能和人形机器人上带来一个比较大的变化。所以我们现在就在做α看不清楚的情况下,可能投的比较多的β。

关于出海,我们2015、16年开始投,过去几年看到很明显的两个变化:以前的出海企业更多还是以模式创新和成本优先为主,基本上大家做的东西都主打便宜,可能去东南亚,甚至比我们经济发展节奏相对缓慢的国家,去进行销售,或者做产品布局。现在特别开心的是,我们投了一波消费电子、储能,包括新能源汽车产业链的公司,大家产品的性能,可靠性,用户体验上了一个台阶,就像大疆,在无人机行业中做出世界最顶级的产品,把整个市场垄断了,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变化。

前面几位同行提到了企业从最初走出去,再到走进去;从最初只有一个“空军部队”,在国外某一个区或者国家建立分支机构,现在更多是把供应链,甚至研发中心落在当地。这里面的路还有很远要走,去年看到一个论文还挺震撼,我们的GDP是120万亿,世界第二,远远超过日本数倍;但是有一个数字我们忽略掉了,我们的GNP只有GDP的一半,日本的GNP是GDP的一倍。所以,出海对于中国企业而言,未来肯定是一门必修课,是我们从内卷走向外卷最重要的一个课程。

李竹:今年其实融资火爆的另外一个领域就是新材料,张晟总也说他今年投了很多的项目都是新材料领域,能不能分享一下你们在这个方面的认知?

张晟:针对新材料领域,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把它作为一个完全刻意追求的方向,因为新材料本身是一个突破非常难的领域,可能有很多种不同的路线,哪个方向上的材料会成为主流,不经历很长一段时间很难看出端倪。

这两年有两个比较明显的趋势,在一些新兴产业里面,原来不曾有过的,或者应用不是很成熟的材料,比如碳化硅,随着新能源行业的发展,也不断的出现了。还有一些高性能的材料出现了,比如光伏的硅片,还有半导体的硅片,以及光刻机等一系列的材料,中国都需要突破。

我们也注意到另一个特点,一旦某一种材料,或者某一家企业的材料达到可以进行量产的临界之后,其实就具备比较强的穿越周期的能力,因为可能迭代很慢,在剩下的十年、二十年里面,他能够持续的有比较强的红利和发展。我们回头去看,发现前面两三年在各个材料领域,我们的投资有70、80%集中到新材料。新材料这两年的投资增长了260%,我们是在这样一个逻辑路线之下,被动的开始说把投资逐渐集中到新材料,这样一个穿越周期能力更强的领域里。

另外我们也注意到,随着AI技术的发展,对新材料也是有非常大的指导性。像光刻胶这种产品,并不是性能最好的光刻胶就是最好的,可能是跟现有光刻机适配的光刻胶才是最好的。原先只能通过无数的试错和经验积累来进行,而应用AI分析,可以能够在更高的维度上,直接形成一种新的材料研制方式。还能应用到基因的解密,以及生物制药领域里面。

我觉得AI真正能够突破的,并不一定是我们日常生活当中能够看到的领域,更可能是在原来不敢想象能触及到的领域,包括基因治疗领域,甚至一些材料的制备领域,跟原先完全不同,在这些环节里面,从根本来颠覆产业是有可能的。确实学习曲线跟新材料很像,达到这样的程度可能很难,但达到之后的影响可能非常深远。

李竹:中国跟欧美相比,新材料行业差距很大,大概落后15到20年,怎么改变这个现状,现在的机会在哪?我们也看到的包括新能源行业的,半导体行业的这些材料,还有像生物基材料,化工行业的材料,都有非常多的投资机会。

因为时间的关系,没有办法太展开,但是整个新材料行业成长范式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人工智能的出现,分子、电子、原子级别的这种计算替代的湿实验,所以材料发现变得越来越快,所以也才成为大家非常关注的一个焦点。

现在的大环境下,我们的投资策略有什么调整?因为我们投早期都是和这些企业一起去走进“无人区”,我们在这些方面有什么探索,我们怎么样陪伴企业走出来?

周彬:过去的国产替代,我理解就是me too,我们去拷贝,这种投资确定性很强,而且比较容易,有现成的案例,因此过去几年这一块的投资是非常满的。

现在有一种方法论是me first,指最前沿的领域,别人没有想过的,例如AGI、材料领域这种前沿性的投资。我们有一些体会,第一,我觉得投后的服务非常重要,因为投资人往往有比较好的横向知识和knowhow,创业者往往是垂类的,垂直的思考很多。我们投到一些前沿项目以后,帮助他做投后的赋能,包括看横向各种各样的东西。

今天做me first的大部分都是科学家,或者有前沿思考的一些人,他们往往不是企业家,这些教授在企业家精神和经验方面是比较弱的,而我们在投后有很多的成熟打法和方法论,也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也得到了被投企业的认可。到了“无人区”往后是非常困难的,我觉得要有非常长周期的思考和准备。

赵阳:我觉得从投资策略来讲,还是发生了一个比较大的变化。过去10-20年这个时间段,大家的投资还是有共识的,基本围绕若干个主题,知识是一个网状结构。到了科技投资,每个产业链相对来讲都是线性的。对于投资人而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知识、人脉、资源,包括各种各样的角度,整体都变得更加纵向。

如何破局?我们一方面继续坚守早期,另一方面还需要找伙伴,无论是寻找共同投资方,还是帮助企业找订单。过去投的很多公司,到了C、D轮才会有产业方进来,而现在我们投资的阶段,就会让产业方参与进来,产业方后续会成为核心的甲方,或者是并购方,这是有非常大的可能性,这跟过往投资策略相比很大的变化,不能闭门造车。

第二,我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人把“无人区”变成绿洲。“无人区”里最重要的还是陪伴,我们公司叫险峰长青,有另一层寓意:就是跟创业者一起攀登8000米空气稀薄地带“无人区”的过程。过往十几年我们除了给钱、出主意,在投后还是花了不少的精力和时间。

针对当前的科技投资,特别是现在最难的时间点,我们主要干三件事情,第一就是帮助这些科技企业家找关键人才。现在的企业家跟过往的通才稍微有一些差别,普遍是具备技术特长,或是以教授、学者为主。因此找人变成了一个非常关键的元素,我们有七八个人的小团队,帮助这些企业来找人。

其次是找订单,例如新材料,是最应该做风险投资,但同时又是最难投的领域。我们投了几个新材料的技术公司,究竟订单和应用场景在哪,这是作为投资人,帮助企业家走出第一步很关键的一点。

最后,科技企业越来越跟制造业相关,所以地方产业落地也变得更早,要提前布局。很多企业在创立过程中,我们就要判断究竟是部署在长三角、珠三角,还是大西南,或是其他的区域。我们也邀请了一些非常资深的人才加入,慢慢把这个生态建立起来。希望通过我们机构的共同陪伴,把这一块科技投资的“无人区”慢慢变成一个欣欣向荣的绿洲。

李竹:今年其实产业资本活跃度还是很不错的,因为这些CVC对行业有足够的认知,对这些科技企业也有强链和补链的要求,所以“大手拉小手”也是现在早期投资来推动的一件事情。另外就是帮这些团队找场景,找人,找钱。

张晟:如果说到投资策略的变化,我们这两年最深的一个感悟,就是要坚定不移往最早的阶段,更前的阶段前进。一句话总结,就是在最早的阶段投到最好的企业。

我们其实在2010-2015年这一段时间,尝试把投资阶段放到所谓确定性更高的C轮、D轮、E。后来发现一个显著的问题,确定性确实是在上升,但是上升的幅度从10、20%上升到25、30%的水平,对应的估值已经上升了接近5倍,甚至更高的水平。所以本身投资阶段后移,至少在亲身体验和今天的大环境下是一个负EV的实验。

反过来说,向前移的过程其实是一样的,反而是一个正EV的活动。所以在这个状态中,我们是坚定的把创业投资投得更早。当然往前走不是随便的往前走,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认知和认识能力,要能达到相应的水平。我们也在不断努力提高自己的过程中,努力在最早的阶段投到最好的企业,争取在明年或者是三年以后,我们是60%投在A轮,40%投在B轮。

第二,现在中国随着经济的发展,在一些子行业上已经从me too变成了me first,新材料的碳化硅,还有超表面技术等,发展的速度也不比美国慢很多。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是给创投行业带来了一种全新风险,因为我们并没有在一片海洋当中,跟别人齐头并进过,以往总有人在引领方向,我们可能更多是追赶的角色。现在,我们自己也来到了驾驶位,给创投带来了一种全新的风险形态,对投资人评估一个项目和选择一个项目,提出了完全不同的挑战,值得期待,但是也很值得警惕。

余璐:零一创投在投资策略上,一直在坚持投早投小,坚持自己擅长的事情,所以在阶段上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在投资方向上,这两年是更加明确了。我们最早是一个偏产业互联网类型的投资机构,投很多的互联网赋能产业,现在我们更看好中国制造(Made in China),希望投出中国智造的好公司,这是一个比较大的跨越。作为早期投资机构,我们给这个阶段的企业赋能,帮助他们经过“无人区”,帮他们组团队找钱。

钱包含很多方面,有订单,有后续一轮的融资。我们在国内结合产业方,给他们拉更多的订单,甚至不少物流科技被投企业会互相业务合作,让他们成为零一创投小的物流科技生态圈,组团和拼团去打订单。这样的方式可以帮助这些小的企业打造1+1大于2的效果。

在海外,帮他们做更多落地的连接,让他们不畏惧出海,更加勇于跨出去,这样慢慢形成了一个正循环。最早我们在东南亚有比较多的布局,现在大概有20多家企业在海外形成各种落地,可能还差非洲没有完全覆盖,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有一些被投落地的项目和驻点的办公室,我们都可以在当地找到很核心的人脉网络。慢慢把我们基金自己的能力做强,也把被投企业的能力做强,然后互相又形成了一个正向循环的方式,来帮助他们出海。

余洪亮:张江对投早投小投科技一直是共识,这本身就是策略。我们是刚刚基金化运作,是一个新的挑战,毕竟我们获得了一些社会资本LP的出资,会有DPI的要求,这时候我们要静下心来告诉自己,要坚持定力。我们过去十几年投了100多个项目,20多家上市,12个科创板,证明我们投早投小投科技是正确的。现在我们要提醒自己,不要受到资本的压力而改变初心。

第一,分散化是策略,是控制投资风险的策略,因为基金天然就是分散化投资的;第二,坚持硬科技也是策略;第三,加强投后赋能也是策略。我认为张江在产业生态赋能方面,其实是有优势的,我们跟微软在张江建设他的全球AI实验室,双方合作是第五个年头,前四年我们不知道他有大模型,现在微软大模型一出来,很多企业就可以在张江享受大模型服务的机会。另外我们跟百度在张江建立了开放创新中心,也有三年了。这些为项目创新赋能的创新中心,在张江有50多个,可以说张江一直在为产业赋能。

另外,张江集团还为创新项目提供一些新的应用场景,我们基金的LP有产业资本,可以加持提供产业赋能。因此,产业生态赋能作为我们加强服务的策略是非常重要的。

所谓“无人区”有两个层面,第一是资本的“无人区”,这是我们做早期投资必须克服的一件事情,甚至于我们要帮着企业一起去融资。第二层面是技术“无人区”,我觉得我们团队认知还不够,所以只能是可遇不可求,但是碰到了,我们会认认真真抓住机会。

最后,投早投小一定要有坚持陪伴成长的理念,这是张江科投在2014年底提出的口号,整个张江31年一直在陪伴科技创新企业和整个行业的成长,接下来这也是我们必须坚持的事情。

杨升:投资策略和陪伴企业过“无人区”,其实是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投资策略的改变和这次清科的主题也特别的贴合。我们机构虽然成立不足两年,但我们始终认为科技创新其实不是目的,而是一个手段,最终的目的仍然是通过引领产业创新,来实现民富国强,这是我们观察得出的结论。

现在的科技创新,更多的表现为在前沿领域一些交叉科学的动作,包括刚才提到了AI,还有单纯的基础数据训练,并不能看到一个明确的方向。创投机构在很多能够应用AI的领域,其实有很多的资源,怎么把AI的应用快速对接,这是我们需要研究的事。

我们觉得未来的市场,对科创投资机构的要求会越来越高,需要保持专注、坚守韧性,需要在细分领域走得更深,才能看到机会,但是也要适变。

提到“无人区”,例如工业软件这个领域,因为从安全性和先进性的角度来看,我们大量使用国外的工业软件,但是可能在国内市场,其实很多工业软件已经有了一定的能力,当国外限制使用时,面对国内市场,其实这就是一个无人区,我觉得充满了宝藏。

提到新材料,我们之前有一个老师,做了一个增材的3D打印,我们既要看材料性能也要看效率。很多做3D打印材料的公司,都能够把性能做到很好,但是效率不够。国际上非常优秀的公司,做一个比较复杂的铸件,几个月就做完了,可能到我们这里需要两年才能做出来。我们所关注的,是能够在非常短的时间,非常有效率来完成,这样的企业我们就认为是适合进行早期投资。

其实我们投得很早期,但是我觉得投早期对机构的要求很高,从政府的角度来讲,非常感谢武汉政府,给了我们非常好的容错机制。我们投的一些早期项目,甚至有种子轮,我们会帮助他落地,然后成为企业,这当中肯定有失败的案例,但只要没有违法违规,这种自然的消耗就容错,不再去追求这种责任。这种容错机制,对于国资早期投资是一个巨大的支持。

第二是要顺大势而为,逆势来做,是做不出好的高度,要顺应国家比较大的政策,包括长江经济和华中崛起,这也是我们最后选择在武汉落地的一个重要的考虑。武汉作为全中国41个工业大类,207个工业种类,最全的一个省份,在这样的区域里面,很多促进工业“无人区”发展的机会,都能找到很好的应用场景,这种分区域细化的挖掘,可能是一个最好的途径。

郝毅文:我们一直坚持投早投小,具体策略是把三件事情做得更好更极致:

第一,看得更远,看到终端用户的需求。我们内部经常会讨论一些话题,比如说五年以后AI算力芯片是一个什么样的架构,数据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传输,十年以后人类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点对点进行移动。看得更远,有助于我们发现一些更早期,并且相信一些更早期的项目。

第二是更深,更深指的是我们要更深入去看产业链的结构。中国是全球工业品类最全的一个国家,可能看见的机会不一定是一个真机会,我们也见到有很多的创业公司做了一个非常好的技术,但是一旦深入到产业链里,就发现其实已经有很多大公司在研究,那这项技术可能并没有那么稀缺了。所以我们要做到跟产业链广交朋友,更深入理解整个产业链结构和价值分布。

第三是更精准的帮助这些创业者。源码有创业服务部门,就是要找到这个企业阶段性的短板是什么,然后给到一些对应的帮助,也要更精准的发现需求,然后去帮助他们。

对于“无人区”,我们认为其实技术上的“无人区”并不太多,可能很多时候是一个投资上的“无人区”,很多领域是没有人敢投的,或者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市场。像低空经济,民用航天,前几年大家都没有形成一个好的行业共识。我们源码也是在最早的时候,投了这个行业目前看起来相对领先公司的第一轮,未来也是要持续找到这些在投资界还是“无人区”的领域。其实从用户需求的角度而言,他们都在持币待购,期待出现能把产品和技术真正能做出来的行业和公司。

李竹:在座的都是投早期的机构,在这个大环境下,大家没有逃避,没有躺平,还在孜孜以求的来寻找能够改变未来的创新。不管是人工智能,还是新材料,正好有软也有硬,大家都在非常关注。另外大家也揭示了,现在我们投早期科技企业,也要瞄准出海,把出海作为非常重要的一个手段。

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尤其在明年后年,我们可以期待中国在前沿科技上面跑出来一些真正能够弯道超车,能够跟欧美齐头并进的科技公司,这些都将有赖于在座的这些早期投资人共同的努力。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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