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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职场「卷王」,决定去大棚里种番茄

种番茄以来,前前后后,王子鹏投入了80万,去年在半工半职的状态下,他赚了20多万。

气温还没降到零下的那天,我在北京郊区见到了王子鹏。他的周到,或者说职场气质令我印象深刻。当时他正在送几个镇领导离开。顶着刚刚理过的平头,他站在门口冲着驶出去的汽车一个劲地微笑着挥手,直到它消失在路的尽头。

王子鹏告诉我,我们站的这里是古代南方人进京参加殿试的休整地,后被一个高中的秀才取名“青云店”( 取“青云之志”之意)。

如今青云店里没有秀才,有的是菜和菜农。这里是全北京设施农业最密集的地方。设施农业,指的是把一块地罩起来的大棚农业。出现在青云店的王子鹏,个子不高,脸上肉少,皮肤晒得黝黑。他也是个菜农。

但显然,这个菜农不太一样。

八十年代初,王子鹏出生在呼玛县——一个位于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的边陲小县城,他算得上是*代东北独生子女。前四十年,王子鹏是个“卷王”,一个符合主流评价体系的体面人。大学毕业的前几年,他每周都会改简历、投简历,以此来确认自己在市场上的竞争力和定价。毕业近20年里,待过上海,后又定居北京,做过电视台编导,报社记者,后来又转型进企业做董事长助理和市场。

如今,在远离北京市区40公里的青云店,一间窄小的民房里,简易搭建的灶台上摆着电热锅,锅里热着鸡腿土豆和米饭,王子鹏的妈妈刚把一盆凉拌黄瓜放在折叠桌上。站在简陋的“食堂”里,王子鹏不好意思地说:“条件简陋,你别嫌弃。”妈妈则抬起她的文眉说,“我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干农业。”

转折发生前一切有迹可循。也许是自小长在水草繁茂的大兴安岭,王子鹏少年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野生动物专家,但到了考大学时,他还是读了新闻传播。梦想深埋心间,从没忘记。养出一只手掌大的甲虫,观察一只雏鹰的粪便,给熊蜂专门种一种花蜜香甜的番茄,亲眼看蛾子的羽化,这些都是他产生“心流”的时刻。他养腊梅、月季和兰花,也养娇气的高山狸藻和睡莲。

王子鹏“孵化”的绿尾大蚕蛾

如今,王子鹏从一个商品房里的动植物爱好者,转行成为一个青云店的“菜农”。而这一切是从种一株番茄开始的。

#1

我们现在吃到的番茄为什么没有小时候好吃了?

跟大多数人一样,王子鹏也想过这个问题。如今的番茄有种肌肉紧实的健美感,但不论是一口咬下去,还是下油锅煸炒,漂亮的番茄们都很难迸发出鲜甜的汁水,人们只能从番茄酱中寻找遗失已久的“番茄味”。

曾经王子鹏朴素地认为,番茄变得难吃,大概是因为自己吃得太饱了,很难再被一颗番茄讨好。直到疫情居家隔离期间,他开始一次次地亲手种番茄。

育苗、定植、结果,再投喂到人的嘴里,要经历三个月到四个月。比起高山狸藻,番茄要好养得多,前者需要全年18摄氏度的恒温,而后者的生存环境和人类宜居环境非常接近。

最重要的是理想的光照。王子鹏把番茄种在家里的南向阳台,选择了排水透气佳的大型青山盆(一种底部和侧壁开孔开成筛子的花盆),配置了疏松且富含矿物质的土壤,接着投入了发酵牛羊粪、脱脂骨粉、奥绿等大量肥料。栽种则采用了盘茎埋蔓的方式,又追施海鸟磷肥等有机肥,甚至做了保熵铺面(为了减少土壤蒸发,保持土壤水分)。

最开始只是一种番茄,很快品种增加到三十几种,到了第三个年头这个数字达到了120种,有粉星、蜂巢、甜开胃酒、中国丝绒、红知更鸟、紫色小子、爱丽丝之梦、多姿多彩的羽毛等等。“名字都很好听,”王子鹏说。

阳台番茄育苗

番茄结了果,他带去给同事和朋友品尝,大家的反应让他有点意外。要知道,过去王子鹏也跟人分享过养殖的乐趣,他跟人大聊大型收获蚁婚飞蚁后有多有趣。但不好意思,什么是收获蚁?什么又是婚飞?普通人很难理解他的快乐。

而番茄不一样。这种易得的水果,承载的是一种共通的时代记忆。就像电影《唐山大地震》里那一枚躺在不锈钢水盆里的红色番茄,它不止是表现母亲对姐弟俩爱的失衡的道具,更是无声地发挥了一种唤醒功能,迅速让观众回到上个世纪末的旧时光——毕竟00年代以前出生的人,谁没有在酷热的夏天啃过一颗汁水四溢的生番茄呢?

这种多汁的软果番茄,在千禧年之后,逐渐被硬果型番茄取代。后者的优点是外型好、抗病性强、产量高,且耐储运,一言以概之,就是经济价值好。但随着硬果型番茄的改良与研发,番茄也损失掉了一段最为关键的表达它可溶固形风味的基因,从而也丧失了口感。

王子鹏那会儿在阳台上种的白兰地番茄,实际上是软果番茄中的“传家宝”。面对这种番茄,“你不需要说任何话,所有人都能打开话匣子”。办公室一下子被一筐番茄炸开了,有人跟王子鹏说,我小时候吃的番茄就是这个味儿!也有人附和,对啊我好多年都没吃到过了!还有人大聊“想当年我姥姥姥爷在老三线支援……”

所有人都对番茄有共鸣。“我那时候突然觉得,种番茄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而且也有商业价值。”王子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种番茄。

#2

就像很多80后小镇青年一样,王子鹏也是通过高考得以扎根大城市,他想要实现个人价值的抱负一直都很强烈。

2021年夏天的一个深夜,王子鹏如往常一样加完班回到家。那会儿大概已是凌晨一点,刚进家门还没坐稳,他突然感到不太对劲,胸腔憋闷,呼吸困难,心率节奏也跟着乱起来。“我还挺沉着,赶快打了120,120说过来要40分钟,问我能等吗,我说我等不了。”接着,他用手机打了滴滴,他觉得自己想吐,往包里塞了毛巾和呕吐袋。等到出门的时候,王子鹏的腰已经直不起来,距离电梯不到十米的距离,王子鹏回忆自己几乎是爬过去的。爬上车后座时,他蜷缩着全身都在发抖。

被送到最近的医院躺到急诊的床上,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心里特别害怕,隐隐约约听到非常远的声音,好像有大夫在说 :这ST波都飘成什么样了?心梗赶紧抢救吧。”

情况稳定下来后,大夫告诉他,你的胆囊里都是结石,石头堵住了,心脏受不了引发了心梗,把石头取出来就好了,还问到:“你是不是熬夜了?”

当时,王子鹏在一家公司的市场中心任职,不仅要负责跟客户对接,做项目,还要做媒介的工作。团队人员不够,一个人顶三个人用,每天都忙到飞起。王子鹏忙得常常顾不上吃午饭,甚至“我的工位在这,饮水机在距离我一米的位置,忙到没时间打水喝”。

引发心梗的石头最终自己排了出去。王子鹏也重回职场。一切好似如常,又好像哪里不再一样。那时他快满四十,回顾过去,他觉得自己似乎一直活得很紧绷,很焦灼,“从毕业到工作,我都是个挺‘卷’的人,我总想更有掌控感,想要主导自己的人生。”

上大学时,因为“想要在专业度上更好”,王子鹏在新闻以外还辅修了中文专业,周末都在上课。毕业后,王子鹏顺利进入东方电视台,在大型活动部和综艺部做独立制片和编导。没待太久,他就感觉综艺部浮华,做的更多是些浮光掠影的东西。他主动调去了一个新成立的频道,想换换环境,结果新频道只播那些大型译制片或者交响乐。“现代人都很累,没人看这种阳春白雪的东西,收视率只有零点几。”在那个收视为王的年代,王子鹏的收入也随之打了折。

电视台安稳,但王子鹏不是个安逸于现状的人。“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出来工作了,我要在上海有更好的收入,实现个人价值。”为了时刻掌控自己在市场上的位置,那几年王子鹏每周都会改简历,还特意在礼拜天睡觉之前12点多投简历——这样一来,人事礼拜一上班能*看到他的简历。

就这样,毕业三年多后,他抓住机会进了纸媒。2010年他离开上海果断去了传媒大本营北京。媒体行业待满七年后,他又顺利转型,跳去一家上市公司做董事长助理,而后又做了几年市场。他的工位会养一盆水培郁金香,也能拉出一张简易床,他说自己“可以加别人加不了的班”。可以说,职业生涯的每一步,王子鹏都走得有掌控感,力求不出偏差。

但纵然是“职场卷王”,王子鹏也曾背负过“不切实际”的理想。

2002年考大学,昆明一间大学有个专业是野生动物和自然保护区管理,王子鹏称之为人生*理想专业。从幼儿园开始,王子鹏说,自己的理想只有一个:当科学家。什么科学家?动植物科学家。

王子鹏看过一部纪录片,讲植物的“情感”,拿剪子剪伤一株植物的叶片,周围其他植物的生物电信号活动会变得强烈;同一棵海芋种播的幼苗,吸收营养会“谦让”;大树会将自身营养输送给自己的树苗……王子鹏为植物间这种连接和互动而着迷,“我们人类的情感是细腻而丰富的,植物之间也是,它们充满亲情和交流,只是介质和表达不同”。

这种底层对自然的痴迷也许是来自故乡。王子鹏的老家呼玛县位于北境边陲,隔着黑龙江与俄罗斯相望。这里三面有水,一面有山,森林针阔叶混交,生态系统非常完整,是大马哈鱼的故乡,狍子、雪兔、雪貂、驯鹿都看得到。冬天树洞里能掏出野鸡——“它是冻实的,摸起来没有心跳,扔在地上,梆啷一声,一两天缓过来它还能在地上跑。”他形容,那是一种“盛大的繁茂”。

呼玛县并不大,王子鹏小时候常在水边玩,能看到各种鱼,还有蜻蜓、豆娘等各种昆虫。哦,还有那黑土地——“那土壤是带有颗粒的松散,油润油润的黑,等到雨后,水汽带着大地芳香蒸腾起来,空气清新极了。”

大自然和理想如此吸引他,但在现实面前,小镇青年还是要权衡利弊。“当时没有现在这种环境,也没有专业的就业指导,结果是,没人能解答这个问题:学完野生动物保护,我出来能干嘛,我能有个什么样的收入?”

家里人劝他,先学一个好就业的工作,等到以后有钱了,老了退休了,还是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想着有道理,所以就学了新闻,并一路走上了“卷王”征程。

实际上,一直以来他都默默地在小小的屋子里豢养着理想。在上海时,他逛花鸟鱼虫市场,看到一只小小的雏鹰被关在笼子里,“特别心疼”,于是买回了家。他给它喂牛肉,观察它的粪便,看它一点点羽翼丰满。直到有天,雏鹰长大,他打开窗户,小鹰飞走了,他一点都不难过。“我不追求拥有它,我只是好奇它,想要了解它。” 从上海到北京,他养过无数种动植物,他的家堪称一个微型的自然博物馆。

一个问题来了。家庭养殖尽管趣味横生,但跟那个理想——做动植物科学家、去保护区或者西双版纳这样的雨林地区探索和保护新物种相比,仍有很远的距离。

后来,王子鹏承认,那个理想来自于少年时光,那时自己对世界缺乏体悟,很纯粹、很理想化。随着年纪的增长,接触了柴米油盐,了解了商业世界,洞悉了人情世故后,他对自身价值的实现有了更多认识。他说,饭要一口一口吃,才能慢慢抵达那些纯粹或宏大的议题。

#3

种番茄之前,更准确点来说,是得结石心梗前,王子鹏有过两次创业经历。

一个项目是给企业做健康管理服务,另一个项目是上门喂猫。后者的点子来源于王子鹏自身的需求:“每次出差或者放假别人出去玩,我特别焦虑,我想去但去不了,因为我有一屋子动物。”

他发觉,在北京养宠物的年轻人很多,大家终归有离开房子的时候,送寄宿学校或宠物旅馆,动物容易有应激反应,还可能传染病毒,家是*的环境。为此他设计了一套服务流程,不仅喂猫、消毒、提供观察报告,还帮客户采购咖啡。“需求很大,但后来疫情来了,这个项目没能继续进展下去。”

连续创业让王子鹏看到了自己做点事的可能性。而偶然种下的阳台番茄,更是那击穿脑壳的一线灵光。2022年,王子鹏开始从商业维度开展番茄育苗种植,半年后辞职注册公司全身心投入。

这*不是一次异想天开的田园牧歌式实验。下地之前,王子鹏做了一圈调研,他发现种番茄有戏:北京蔬菜的自给率在2008年时有26%,到了2022年已经降到了8%。疫情期间,北京又提出未来要达到30%的自给率。这些数据给他一个信号——“我一下就感觉,这增长的是什么?一定是增长有机食品。” 他也发现搞农业有很多政策支持,比如建一个大棚国家就会补助50%~60%。

后来建成后的大棚内部

2022年的冬天,王子鹏跑了一圈园区。跑下来的结果是,他发现北京的地品质不好。什么是好的土地呢?有一部纪录片上面说拿一根1米7的竹竿插进日本的土地,竹竿可以完全按到地里,“你想想,那个土有多疏松”。当时,王子鹏就想,之后自己种菜,一定要把土地养好。

最终他选择了青云店这块地。

往地里撒种子前,地需要先翻整。那时,大棚的膜还没覆上,王子鹏叫了小型联合拖拉机翻了七次,深度在30厘米。每翻完一次土,王子鹏就捡一次垃圾,最后在这块1000平方米的土地上,捡出了十六大麻袋垃圾。

晚上没有照明,为了捡东西,他就往脖子上挂一个LED灯,像个大铃铛,农户的小孩看见他这个样子,喊他“奶牛叔叔”。

“土地里的东西真的捡不完。”除了砖石瓦砾,王子鹏还从土里捡到了小狗的头骨、破菜刀、大裤衩、旧鞋子、榨菜袋子、跟塑料黑心棉长在一起的植物根系……

周围的农户不理解这个行为,跟这个新来的菜农说,土地都这样,很正常,你不用管,种下去菜照样长。但王子鹏说:“我希望我的土地干净一点。”

这些“田地垃圾”,他都没扔(其中几袋被热心的工长当“垃圾”丢掉了),他觉得通过它们“你能看到曾经在北京务农的人的生活”。另一方面,也许是媒体人的敏锐,这些垃圾也在提醒着他土地保护是个值得关注的话题。用这些地里翻出来的“文物”,王子鹏在城里一间酒吧办了一个“田间考古”展。

展览在持续,田间耕作也在有序推进。大棚按照“田”字进行番茄栽培与品种提纯、阳台农业场景体验与自然研学、示范种植、作物育苗四大功能区划分。每一寸土地都做好了规划。多半面积留给番茄,其他空间的每一平米土壤都被安排得妥当,种着斑点罗勒、高山草莓、果汁冰糕(一种黑色角堇),微型香蕉和芒果,金丝黄菊和兰州百合,瑰夏咖啡、鸭屎香乌龙和德国啤酒花,滇墨红玫瑰和藏红花,远志和射干、虾夷葱或慕尼黑菠菜。

还有一块区域取名为“薄荷长廊”。那窄窄的不过十来米的地上种了几十种薄荷,撕开每种薄荷的叶子,嗅闻一下,你会发现榴莲香薄荷像绿箭牙膏,草莓薄荷更甜一点,凤梨薄荷带点热点水果味,古龙水薄荷皂感强烈适合做香水。

大棚里不仅种各种“经济作物”,也投放了大量生态昆虫和伴生植物。比如开着蓝紫色毛茸茸花的蓝冠藿香蓟,既是菊科藿香蓟属的典型植物,也是加州小绥螨的共生植物。“在田里我们一边投放捕食螨,用来防控红蜘蛛等害虫,一边为这些肉食系小螨虫提供花粉做口粮补给,在自然界它们就保持着这样的共生关系。”还有熊蜂、壁虎、七星瓢虫、异色瓢虫、中华大草蛉、广斧螳螂、中华大刀螳、赤子爱胜蚓,“螳螂是田间*的掠食者,瓢虫则是吃蚜虫小能手,捕食效率非常高,蚜虫根本就发展不起来”。

对大棚里的一切,王子鹏都充满了自豪。大棚里有一个鱼缸,里面养了一只墨西哥钝口螈。它又叫六角恐龙,名字霸气,模样可爱,是一种两栖动物,外形像鱼又像蜥蜴。六角恐龙需要生活在除氯的水里,水温不能超过25摄氏度,缸里的水不能没过它身体的三分之二。王子鹏说它是一种指示性生物,如果这个小东西在这里面活得没有问题,那么大棚里的水问题就都不大。大棚里还放着轻音乐,王子鹏说,音乐能够刺激作物的维管素,可以长得更好。

#4

冬去春来,循环往复,一转眼,王子鹏做全职“菜农”也快要一年了。

常常跑青云店,王子鹏摸清楚了当地的菜农是怎么赚钱的。他的邻居们平时种丝瓜,丝瓜收完了,就开始种小菜,也就是叶菜,比如快菜或者上海青,种半年小菜之后再种丝瓜。就以小菜为例,小菜春季在北京的超市里一般能卖到一斤1块3、1块6,在盒马能卖到2~3块。

而菜贩从菜农手里收菜,地头收购价仅仅只有1毛8到2毛。菜贩将菜从青云店运到新发地,菜价会翻上一番,变成5到6毛。在此过程里,菜贩不仅会联合锁价还会压菜农的账期,是先卖出去再结账,而菜的损耗也都押在了菜农身上。如果菜贩拉了600斤菜,卖出去400斤,他们会问菜农:“这200斤我是给你拉回去还是扔了?”

在青云店种菜的,很多都是外地人,以河南、河北、山西、山东等华北平原这一代的农民为主。王子鹏说,他们没有北京的牌照,没法用大车往新发地运货,只能如此卖菜。“所以农民其实是在整个链条的末端,是非常被动的一个生产单位。”

如此微利,那么菜农为了多赚钱,提高大棚的生产效率,就只能依靠化肥和农药,“他要压缩成本,让土地更有产出,所以土地也被榨得很干。”

传统农民在蔬菜流通的环节话语权太小,王子鹏决定走另一条路。他养土地,从香山、恩施采集土壤和菌群,装进墩桶用糖蜜发酵,收寿司店的深海鱼杂,咖啡馆的咖啡渣,将这些营养丰厚的“城市垃圾”归还土地;也引进蚯蚓、鼠妇、马陆、跳虫等分解者,持续完善和丰富大棚生态圈,免去打农药之累。

王子鹏在大棚里生产有机的蔬菜、香料和番茄,主要供应给北京的餐厅、酒吧和普通消费者。他做订单农业和阳台农业,前者是客户先预约需求,他再生产;后者是提供一些盆栽、土壤等解决方案,让北京市里的人也能在阳台拥有自己的菜地。他的番茄会卖到128一斤,罗勒220块一斤。之所以能卖这么贵,一是因为种质独特,品类紧俏,二是因为有机种质,健康绿色。

王子鹏种一种定制菠菜,70块钱一斤,来买的都是新晋宝爸宝妈——他们把这种昂贵的有机菠菜做给刚能吃辅食的宝宝。王子鹏说,这些菠菜成长周期是100天,“有的家长买回去做好之后,妈妈吃了点,姥姥也吃了点,她们说这菠菜是甜的,就会继续在这买”。

认识王子鹏之前,我从来不知道番茄可以有这么多种类。2022年,光是番茄单一品类,他就种了386种,今年这个数字涨到了504。去年,王子鹏还办过几次番茄品鉴活动,有人在现场发出感叹,“这个番茄吃着有咖喱味”。

386种番茄里,总票选获得最像小时候味道番茄的是“铁皮番茄”。此外,潮汕马蹄、小笼包、橙色白兰地得票较高,这些都是软果的传家宝番茄。铁皮和潮汕马蹄是国内的老品种,铁皮曾大量种于我国北方,马蹄则在南方曾有大量栽培。

王子鹏个人最喜欢的番茄品种叫中国丝绒。他形容,这个品种的番茄腺毛发达,毛茸茸的非常可爱,植株端庄,果实颜色非常“中国红”,咬开外皮,口味很浓郁。

每天一醒来,就有一大堆事情做。在夏天,田里的工作舒适度很低,他又爱出汗,常常是一边干活,一边洗“汗澡”。他不止要像农民弯下腰,将手伸进泥土里,还要负起一个CEO的角色,要找客户、做推广、盯海报、策划线下活动。

这个过程中,他有过疲倦的时刻。对耕地品质失望过,对种质资源焦虑过,为农产品的质量和供需储运头疼过,还为农民的低收入而难受过。“我想,人们是该关注农业了。大家心安理得地认为农业还是传统旧时光里的样子,并不知道当下正发生着什么,不思考盘中一餐一蔬。”

但土地仍然给了他回报。种番茄以来,前前后后,王子鹏投入了80万,去年在半工半职的状态下,他赚了20多万。

获得最多的并不只是钱。这一年多,他学会了电焊、用角磨机、修门锁、刷漆,能爬上五六米的大棚。“学习的快乐是不懈探寻,理解万物。”也许是多晒太阳,维生素D摄入充足,王子鹏的情绪和体态都轻盈了很多,短短一年就甩掉了30斤过劳肥。

12月的北京经历了一场低温,当时听到有消息说,天气即将回暖,王子鹏很开心,“农业的韧性很大,千年古莲子照样都能发芽,做出选择,向前走就好了。”

感谢纪录片《这也能赚钱》团队在本次采访过程中提供的支持与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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