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洋彼岸红蓝党争得一地鸡毛的同时,这边蚂蚁金服的一系列举动也热热闹闹赚足了人们眼球。
随着A股和H股暂缓消息的释放,光是“蚂蚁金服”为关键词的微博热搜就霸占了十来条,堪称科技界的一大“网红”。
从“造福机器”人人羡慕,到炮轰监管被约谈,再到暂缓上市,让本已活久见的2020,更加魔幻。
11月2日晚,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银保监会、中国证监会、国家外汇管理局对蚂蚁集团实际控制人马云、董事长井贤栋、总裁胡晓明进行了监管约谈。
“约谈”,看字面意思只是喝杯咖啡,实际上是很严重的后果体现。
管清友(经济学家,原民生证券副总裁)指出,证券届里,如果是券商负责人被约谈,当年券商评级打分是要扣分的,严重影响评级和业务开展。
蚂蚁集团实际控制人马云上一次震撼金融圈的演讲发生在12年前,那一年(2008年)恰赶金融危机,他在北京举办的中国企业*年会上说到,如果银行不改变,我们就改变银行。
如今看来,马爸爸不但要和银行掀桌,还把准备享用蚂蚁金服上市大餐的各路神仙的餐桌也掀了,留下满地狼藉。从马老师上海滩炮轰的那一刻,蚂蚁金服已变得迷雾重重。
普惠金融惠了谁?
传统金融业一直是服务20%的“头部市场”,小额借贷长尾用户的需求长期以来很难被满足。根据奥纬咨询的研究,2019年15岁以上的中国人口中75%没有信用卡,63%以上的中国小微企业的融资需求尚未被满足。
确实,一方面实体经济的发展需要普惠金融来提供更好的服务。另一方面,也是过去国外整个金融体系在提供金融服务方面存在不足,或者可以说是缺陷。
恰恰是因为普惠金融有这么重要的作为,所以政府是高度重视普惠金融的发展的,国务院还专门印发了《推进普惠金融发展规划》。也就是说,政策虽然还不完善,但实际上是默许的。
需求红利是实实在在的,加上不太完备的政策,蚂蚁(除了蚂蚁还有前几年的51信用卡、趣店等等)都在普惠金融的道路上狂飙突进,蚂蚁每年信贷业务增速更是高达40%。
根据披露的数据,蚂蚁金服有10亿+个人用户,8000万+商家用户,数字支付交易规模118万亿(支付宝),微贷科技平台贷款余额中消费信贷1.7万亿经营者信贷4000亿(花呗借呗等),理财科技平台资产管理规模4.1万亿(基金余额宝等),保险科技平台518亿(卖保险),此外还有创新业务,如区块链、数据库等。
2020年上半年,从收入侧以上几部分比例分别为36:39:15:8,其中微贷科技平台占比高达39%,是其*大营收来源。
而所谓“微贷科技”的尚方宝剑就是庞大的用户信用大数据。
众所周知,金融的核心是风控,而风控的核心是数据,蚂蚁依托阿里整个消费生态,站在数据的富矿上,通过胡萝卜加大棒政策,构筑了强大的护城河:马老师一手给胡萝卜(无抵押借),一手拿大棒(不还钱计入芝麻信用,让你无法在各种消费场景下进行消费),花呗的坏账率极低,商业设计上无以轮比。
依靠用户大数据,蚂蚁金服解决整传统金融行业难以解决的问题:如何精准的放贷和收款,做了银行一直想做但又做不了的事。
但更重要的是,蚂蚁金服一直强调自己只是信贷中介,只管检查用户贷款资质和还款能力,所以不需要出本金。根据蚂蚁财报,蚂蚁只出了2%左右的本金,剩下的98%都是银行出的。
普惠、数据、低本金,蚂蚁金服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
需要监管的到底是资金还是数据?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本周一央行和银保监会发布《网络小额贷款业务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似乎绊住了蚂蚁狂飙的脚步。
对于蚂蚁金服这类网络小贷公司,监管机构明确要求,每一笔贷款,网络小贷公司必须要同时出资30%。当然,监管机构允许蚂蚁金服自筹资金加5倍左右杠杆。
因此,每笔贷款,蚂蚁至少要出8%的本金。而8%正是马云重点诟病的《巴塞尔协议》对全球银行业监管的要求:在风险贷款中,银行至少要拿出8%的本金。
根据财报,蚂蚁的净资产约为2000亿,国有四大银行资本金高达2万亿。资本上劣势成为了蚂蚁金服的紧箍咒,没有充足的资本金,就很难在新的监管政策下保持高速发展。
其实回顾蚂蚁金服发展的历史,这种博弈伴随其发展的每一个重要节点:
2003年,淘宝首推支付宝,传统金融机构对线上第三方支付平台的安全性与合规性提出强烈质疑,8年后央行才开始发放第三方支付牌照。
2014年,在蚂蚁金服主导的二维码支付裂变发展。央行对此最初的态度仍然是对其安全性存疑。
2018年,蚂蚁推出的“相互保”爆红,产品触碰保险监管红线,几经整改成为“相互宝”,虽然饱受保险业争议,但促进了互联网保险的飞速发展。更不必说,花呗和借呗推出后,某高风险行业(P开头)和消费贷领域中的种种博弈。
而类似的博弈,在世界金融发展的历史上也一直延续。
著名的诺贝尔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曾对VISA反垄断案发表看法:比较起对金融技术平台VISA提起技术反垄断诉讼的复杂程度,对微软Windows的反垄断诉讼简单得像小菜一碟。对VISA提起垄断诉讼的都不是普通的商业机构,而是美国和欧洲的中央银行。可见,在金融领域,应对数据和技术垄断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在今年Facebook推出数字货币Libra之后,全球七大经济体(G7)的金融领导人明确表示,他们反对Facebook推出Libra数字货币,除了主权及金融风险,他们最担心的是Libra将如何共享数据和用户信息。
在金融监管部门看来,这种博弈没有最复杂,只有更复杂:蚂蚁的支付、贷款、理财、保险,分别属于央行、银监、证监、保监管辖,挣脱监管的束缚,在数字经济时期,辅以技术垄断和大数据资源,数据寡头已经降临。
蚂蚁依靠信用大数据实现对用户信用的精准判断,从而无抵押放款,再用芝麻信用和阿里消费生态对于用户的威慑力,实现大数据剔除潜在不良,高效收款。
数据寡头们最擅长的就是“闭环”,而超级平台的垄断,保障垄断者在垄断中自我膨胀。
“要饭也必须有(芝麻)信用,没有(芝麻)信用,连饭都要不到”马老师说。技术在变,数据亦有新旧,但其背后的人性并没有改变,作为欲望实现形式的资本也没有改变。挟数据以令天下,这背后失控的资本意志,作为投资人和普通用户,都应该有足够的警惕。
因此,面对蚂蚁金服,我们需要真正思考的是,靠总是慢半拍的金融监管政策,还是要靠对于数据和信息的监管,才能防止蚂蚁成为一头不受控制的吞金巨兽。
做金融科技公司,还是做科技赋能金融的公司?
对比来看,在这一点上,京东和腾讯倒是都做到了“克制”。
今年,京东数科也寻求上市,看起来和蚂蚁金服差不多,但是体量差了近10倍。
从收入上来看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从2017年到今年上半年,京东数科的净利润分别为-38.20亿、1.30亿、7.90亿及-6.70亿。
蚂蚁金服呢?三年分别为82.05亿、21.56亿、180.72亿。今年上半年更是实现219.23亿的净利润。
是京东数科赚不到这些钱吗?从招股书上看也未必,实际上,它走的是和蚂蚁金服完全不一样的路,它给自己的定位的B端和G端服务商,为金融机构、商户与企业、政府及其他客户提供全方位数字化解决方案。
CFO出身的陈生强曾经说:我们是一家服务于金融机构的科技公司,而不是一家用科技手段去做金融业务的公司,这两个性质是不同的。
“我之所以做金融业务是为了向金融机构证明说我能做。未来我会把我们的金融业务全部转给金融机构,由他们来做。而我们更多是提供用户到整个运营能力到技术到风控等一系列的服务。”陈生强说。
马化腾三年前也接受过一次中国企业家的专访,面对记者关于互联网金融的提问,他的回答是:
“金融方面,我觉得腾讯通常用‘稳健’的一个思路去看。因为金融其实最核心的问题是稳定和稳健,就是拼谁的命长,而不是谁在短期内跑得多快。”
对于腾讯的金融业务来说,我们其实一部分是在体外(比如说像微众银行)的我们投资的,但是我们核心的(包括支付、理财平台)都是在我们体内的。
所以我们这方面不是把它全部包在一个所谓的金融集团这样来做,我们并不是这样的思路,因为这些业务跟我们平台耦合非常紧,没有必要为了分拆而分拆,这个不是我们的风格,我们也一贯不是这个思路,也不会去玩什么“财技”(资本运作),显得好像这块儿资产有多少钱。
我觉得还是踏踏实实,就是你过两三年,这个事情之前玩的花样也就那回事,所以我们都是比较稳健地去看这个问题。有很多人说你们好像落后了或者怎么,说别人家动作很多。我说我们从来都不想搞这类的动作,这是我们的一贯思路。”
现在来看,谨慎也许赚不到快钱,但是谨慎*是能赚到长期收益的。
对于金融科技公司来说,有多少钱加上杠杆就可以贷多少钱。所谓的技术是提高了效率,降低成本和风险,仅此而已,不断的融资最后去博得的是一份资本的收益。
但在推进普惠金融发展过程中,国家一定是想要打造一个竞争有序、相互合作、相互互补的供给侧市场;更想建立一个更开放的系统,让商业银行、非银行机构也能够补充合作;包括金融机构与互联网科技公司如何相互支持、相互提供一些帮助。这些才是从国家层面来看,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双“丰收”的话题。
在这几个问题没弄明白之前,专心做好自己擅长的事,赚自己该赚的钱,能赚的钱,不香吗?
我国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持续突出,银行业金融机构发展转型持续推进,数字科技技术快速发展,未来围绕普惠金融的业务肯定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
现在看来,一下子把蚂蚁“拍”死倒是也不可能,但是喝两顿茶、挨几顿训是免不了的。在金融监管政策全面收紧的背景下,正本清源和守正出新才是主基调。
正如马云主演的电影《功守道》中台词:“牛什么牛,你刚才不是表现很倔强吗?”
如今,马已经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