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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当代流水线,杀马特又杀回来了?

2021年了,曾经消失的乡村非主流杀马特,已经复兴成了这么城市小众的娱乐方式了吗?

“葬爱家族集结令,杀马特派对尬舞之夜,╬∞溡隔倆個仴_/~,液貓倶泺蔀,摋骉特傢蔟,↘侢佽楿藂ヽoo,致那些姩逝去菂啨惷←熟悉的火星文,是不是你当年的qq签名,让我们重启青春的记忆。”

今年7月份左右,我在朋友圈看到一位热爱摇滚的朋友转发了一条花花绿绿、写满火星文,视频和动图都颇有复古非主流气息的线下派对推文。

“8月27日23:00 夜猫俱乐部,诚邀各位家族元老GGMM,一起回到精彩耀眼的杀马特年代。”

一直以来喜欢观赏土味视频的我,看到这么接地气的线下派对邀约,顿时热血澎湃。

2021年了,曾经消失的乡村非主流杀马特,已经复兴成了这么城市小众的娱乐方式了吗?

杀马特复兴了?

曾经消失的非主流杀马特,又重新出现在了城市的夜晚派对中。

戴着五颜六色、孔雀一样的假发头套、身着花花绿绿的奇装异服,每个周末,这些打扮“怪异”的男男女女都会聚集到成都市成华区杉板桥中路的夜猫俱乐部,这里有“非主流王族派对”举行。

“请你不要再迷恋哥,哥只是一个传说……”,一首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网络歌曲,在夜晚的俱乐部中奏响,现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跟随着头顶打下来的变色灯光,台上的男男女女跟着DJ舞动身体,晃动着五彩假发,台下站立着的男男女女同样头戴假发,尽情地跳动起来。

“嗨”是非主流派对永远的主题,这里是城市打工人工作一周之后,尽情释放疲惫的乐园。

和朋友一起参加了一次杀马特派对之后,刺猬被这里深深地吸引住了。今年8月份,夜猫俱乐部开始推出“非主流”主题派对,刺猬渐渐成了常客,“后来,我吆喝了一些想要猎奇的朋友一起去。当时我们玩到了凌晨两点,结束散场。可以说现在经常出来的朋友都是在夜猫相识的,大家都以家人相称了!”

这样的聚会一般有着装要求,头戴假发是一般要求,能化妆当然更好。参加一场这样的派对,正常票价是60元左右,“但如果穿戴整齐、精心打扮,1元也能入场。”刺猬自豪地告诉我,她每场都会化妆和戴头发,“我可以说是夜猫最尊重dress code的人!”

经常去夜猫主题派对,刺猬已经对派对流程熟记于心。“当大家验票进行得差不多了之后,MC会开始放歌,然后会介绍一下自己和夜猫的玩法。”

对于非主流派对,刺猬说,每场非主流她感觉都有一些不一样的流程,比如有一次有红毯秀,大家奇装异服的上去走红毯,还蛮有意思的。中间也会有一些小游戏,比如酒王争霸之类的。每放到一首歌,能唱的话也可以上台去“夺过”MC的话筒,放肆的喊两嗓子。结束前大概一小时,会有个点歌环节,可以点想要听的歌,或者就把这个专业的live-house当做你的KTV,上去做个主唱。

因此,杀马特派对每一场的氛围都有所不同。

但刺猬每场都尽兴而归,不畏惧任何陌生感,“我每次去都像是得了那个‘社交牛逼症’,连我朋友都说我像是去夜猫跑商演的打工仔一样,在台下就是气氛组,时不时还上台唱上两句。真的是去发疯的,每次去都累的半死,但是很开心,大家谁也不认识谁,但都很捧场也很和善。所以你想干嘛都可以。”

另一位经常参加杀马特派对的鱿鱼说,参加杀马特派对没那么多理由,就是“好玩,快乐。”

章鱼是成都夜猫俱乐部负责人,她告诉我,夜猫俱乐部是mao的一个新项目,但它不是演出,也不是夜店酒吧,夜猫实行门票制度,而且各个地方夜猫都有不同的特色,成都夜猫俱乐部更注重人情味,目前更偏向互动性,这个特点在后来帮助成都夜猫度过了疫情难关。

其实夜猫在成都2019年就已经有了,2020年疫情突袭,慢慢就有点惨淡了,“我今年三月份接手的,最开始一场夜猫俱乐部能来6个人,最少的一次来2个人。”

压力下,章鱼和小伙伴还是一步步坚持做了起来,其中,人情味主题的派对帮了很大的忙。“目前最有人情味的派对就是杀马特、夜猫emo夜还有摇滚专场。”她如实说道。

刚开始每场快结束的时候,章鱼就在门口拽两个观众问觉得哪里不好玩,哪里好玩,然后交个朋友。就这样靠着人情味日积月累,一点点磨出来了。“很多顾客都是来到夜猫后交到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去看演出看音乐节,晚上在公园野餐。真的我看见他们发的朋友圈都觉得好浪漫。”

最近,老顾客来得越来越频繁了,很多家人几乎场场都能见到,现在成都一场能到小200人,但还是很难赚钱,内卷太严重。“59块单人预售票,还涵盖四款啤酒+两款饮料酒水畅饮。其他城市夜猫基本都涨价了,只有我们没涨,成都的娱乐场所太多了,去这些地方玩一圈不点酒水的话,一晚上一分钱不用花。”

说着说着,章鱼不由感叹,“在成都,太难了。”

但这真的是一件让人开心又有成就感的事,“最初我接手成都夜猫俱乐部就是为了让来这里玩的人都可以开心,把这里当成一个解压释放心事的家。”

逃离当代“流水线”

“好玩、快乐”,同样也是刺猬喜欢上杀马特派对的理由,但对于刺猬来说,这份来快乐并不是来得那么容易。

大学学摄影,已经毕业工作4年有余,刺猬今年马上24岁了,现在做的是朝九晚五、周末双休的行政工作,但在这份工作之前,也是刺猬刚毕业那会儿的*份工作,是一家买手店的视觉总监,一份“正儿八经的对口工作”。

当初从销售岗入职,随着公司发展和大学专业高度契合,以及老板对刺猬的审美高度认可,短短三个月时间,刺猬就转职做了视觉工作,开始负责拍摄和设计工作。

后来因为公司人员变动较大,刺猬又担起店长职责,每日除本职工作外,还要管理店内大大小小的其他事物。一年后老板对她赏识有加,刺猬当上了老板的助理,陪着四处奔波、出差谈工作。

这份工作飞速的晋升,刺猬不断地接受着新的挑战。“我本就是个有些尽善尽美的*主义者,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中,我把自己累垮了。”刺猬自诩是个乐观豁达的乐天派,可让人没想到的是,竟会因为自己给自己的心理压力过大,导致“焦虑症”这个缠人的病找上门来。

“我病了,病的很严重,我自己整日担惊受怕,也吓坏了我的家人。”刺猬乖乖看精神科,吃药、接受了心理治疗,并且为了好好养病调养生息,她郑重地向老板提交了辞呈,老板不愿放她离开,允了她一个月的带薪假去转变心情。“可是身体垮了不是这30余日就可以扭转的,我不知道我和这缠人的心病纠缠了多久。”

后来在家玩了一年半,刺猬被妈妈塞到现在的公司,做了个闲职。每天按时起床上班,在办公室摸鱼。后来又因为一点有的没的,刺猬接触到了塔罗牌,才发现,做个神婆好像比之前规划的种种职业都更要适合自己。于是,她开始做一个早上坐班当行政,晚上回家摆卦算牌的塔罗师。

参加杀马特派对的年轻人,一般都20出头,他们热爱这座不那么大,但好吃好玩的城市。丽莉就是这样一个典型,2017年毕业,在北京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决定南下。2018年,她离开从小生活长大的北京,来到成都。

还没来成都那会儿,丽莉在北京的工作就像是打仗一样,兵荒马乱。

当时在一家美术馆做引导员,一天值班,早上没化妆出门,结果就被通知公司大老板去店里视察,然后她只能着急忙慌在出租车上化了个妆,但偏偏司机开车选择了一条最堵的路线,最后迟到了半个小时,到公司竟发现没带钥匙,又给开锁公司打电话来开锁换锁。

“一天花的钱都快顶上一个星期的工资了,不过还好当时老板没有要开除我的迹象,本来已经做好找工作的准备了,也算是万幸。”

北京太大了,“跑来成都,不过是不想家在北京,却活得像个北漂,出门在外,会让自己有好像我也是有家可以回的错觉,心里会有个依靠。”她觉得就像那个被北京开除的人。

“我喜欢成都”,平时周末,除了参加一些这样的派对,丽莉喜欢骑车逛公园,“成都公园修的都很适合遛弯。”

偶然和朋友一起参加杀马特聚会,也算是一种缘分。其实丽莉并不怎么喜欢杀马特派对上播放的那些歌曲,所以一般她都不化妆戴假发。

杀马特派对吸引丽莉的不是什么杀马特非主流文化,而是一种一群朋友在一起的氛围。“夜猫还有非主流杀马特之外的其他主题,去哪个都是去,而且大家刚好都参加非主流群,所以非主流就像团建活动,一起玩的还是都认识的,就等于是,你和朋友一起去了,到现场又会认识很多新朋友,然后就会越来越多。”

在丽莉所说的杀马特非主流群中,我观察到,每天大家都会提到的词就是“工作、摸鱼”。丽莉也是如此,虽然她的工作挺好的,但她就是单纯不想上班,“只要是去上班,就是啥也不想干我也烦,工作收走了我的快乐。”

他们说,杀马特从未消失

为什么曾被嘲讽为“土朋克、山寨视觉系、神经病”的杀马特,在今天却能带给城市青年快乐?

在很多人看来,非主流鼎盛时期的杀马特是一群来自乡村、城镇的低学历青年,他们凭借着夸张的“洗剪吹”造型哗众取宠,高调出现在媒体、网络、公共场所中,久而久之,这群人便惹人厌恶,被人称为城市的“怪物”和嘲讽的对象。

2012年,艺术家、纪录片导演李一凡注意到了杀马特这一群体,看着他们五彩缤纷的头发,李一凡激动道,“中国有朋克了,有嬉皮士了,有人开始特别主动地去抵抗消费主义的景观,我觉得这是审美自觉,了不起。”

但经过了几年的拍摄记录,李一凡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并最终呈现的纪录片中,呈现了一个和主流媒体报道中截然相反、不为人知的杀马特群体形象。

这是一群体由留守儿童、十几岁辍学进厂打工的农民工组成的杀马特群体。在影片中,这些单纯的孩子离开家乡的熟人社会,来到陌生的工业化城市,很容易被骗和受欺负,为了获得安全感和吸引人注意,他们顶着一头夸张的彩色孔雀头,制造出一种张扬、自信、凶狠的形象,并试图借此打破枯燥重复、漫长无休止的流水线工作状态。

后来,杀马特群体越变越大,他们在通过网络、线下聚会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家族体系。那时的杀马特很看重自己的头发,即便工厂拒绝这样的夸张造型,很多杀马特甚至宁愿挨饿,也可以不进工厂。那时的杀马特对发型特别讲究,他们对发根、发尾、角度这些细节扣得特别厉害,当时的发廊老板都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再高的工资、待遇,你让我把头发剪了,不可能的”,头发是他们的信仰,所以当时的杀马特绝不是假发,都是真当真枪的烫染。

杀马特对头发夸张这种形式感其实是出于一种热爱,杀马特群体就是一个乐园,所以后来很多人说杀马特是一种自嘲,李一凡说,其实不是,自嘲不是杀马特。

在纪录片中,一位已经让头发变回普通人模样的女生在镜头前说,“我以后结婚一定要办一场杀马特婚礼。”

很快,杀马特的记忆停留在了2013年,很多假冒的杀马特出现,不久便被作为“异端”被封禁,同时,杀马特群体对自己开始否定,于是,整个杀马特群体迅速消失在大众视野。有的杀马特返回工厂,有的回乡谋生。

现在,我们仍然能看到一些零星的杀马特在抖音等短视频平台直播,但他们的关注度早已大不如前。

城市派对的杀马特,即使是戴着假发,只在周末晚上出现的城市青年中,依然能看到以往非主流时期杀马特影子,他们都有在一个群体中寻找快乐和朋友,杀马特派对是他们在996、疲倦工作之后释放的乐园。

在这个相同点之外,近年来,中国已经形成一种独特的工人阶级文化,杀马特时尚只是其中最扎眼的一个例子。当下,一些新的呈现方式已然出现,比如名噪一时的三和大神、隐居鹤岗的年轻人、脱口秀青年等等。

在《杀马特我爱你》纪录片中的最后一幕,镜头绕着四面都是工人住处的高楼一直旋转,直到音乐奏响,“像南方夏天一样漫长,从早到晚,流水线好疯狂……”

也许,杀马特从未消失。

写在最后

为什么杀马特派对能具有人情味?

也许就是因为它能带给家人们快乐和归属感,即使他们顶着张扬的假彩发,也可以在夜晚派对中忘掉了白日的烦恼。这是他们的共通点。

李一凡的《杀马特我爱你》为杀马特正名,揭示了真正的杀马特是什么。影片中,被称为杀马特教父的罗福兴说,“大家玩杀马特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开心,没有信仰也没有什么规划。”

杀马特并不复杂,他们没有什么要宣扬的主义。导演李一凡在演讲中提到的,“没有精彩的杀马特,只有贫乏,生命极其贫乏的杀马特。”他们能把玩的,只有他们的头发。

在今天,我们以为杀马特已经消失了,其实可能并没有,不管是夜晚的杀马特派对,还是连头发都不玩的三和大神、隐居鹤岗的年轻人、脱口秀青年,他们都从未消失。

(文中刺猬、章鱼、丽莉、鱿鱼为化名)

参考资料:

1.《杀马特我爱你》 李一凡

2.《李一凡:我拍了杀马特》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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