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 交易疑云：“卖身一半”，到底还姓不姓张？

字节跳动、甲骨文和沃尔玛，三大知名巨头坐在牌桌前的一纸协议，为TikTok一个多月来跌宕起伏的命运，画下了一个看似完满的句号。

但持续搅起风波的美国总统特朗普，为这笔交易的前景埋下了一颗“不定时炸弹”。

9月19日，交易达成当天，特朗普对此表示“原则上”同意。但短短一天后，他迅速反口声称，如果字节跳动还继续保留对TikTok的任何控制权，美国政府将拒绝批准这一方案。TikTok开放美国源代码检查权限给甲骨文的条款，也引起了国内关于中国公司信息安全的担忧。

迄今为止，这桩今年科技圈最瞩目的交易案，仍未迎来靴子落地的时刻。

从8月初特朗普给字节跳动设下45天的最后通牒至今，TikTok的命运数次出现转折。从 “被迫出售”、众人竞购，到最被看好的微软意外出局，再到甲骨文和沃尔玛成为接盘方，这宗交易乱局，涉及到科技巨头间极为复杂的利益计算。

问题的关键点在于，“卖身一半”的TikTok，到底还姓不姓张？

美国人控股52%，张一鸣失去控制权？

9月19日，TikTok、甲骨文和沃尔玛达成了一份 “形成原则性共识”的合作协议，并各自对外发表了声明。

协议的大致内容为，三家方成立总部位于美国的实体公司TikTok Global，甲骨文和沃尔玛分别出资75亿和45亿美元，共同持股20%。甲骨文负责托管美国用户数据，沃尔玛则提供电商、履约、付款等服务，新公司将于一年内在美上市。

协议落定，不少人为字节跳动一个半月艰难谈判得出的方案感到欣慰。毕竟，比起彻底“卖身”或关闭，目前的方案明显保住了TikTok的美国业务。

但争议也和分歧随之出现，尤其是涉及到TikTok股份分配的问题。

甲骨文发表声明称，TikTok Global将“由美国投资者多数控股”。《华尔街日报》据此分析称，上市后新公司的多数股权将不在中国公司手中。21日，字节跳动针对相关传言作出澄清，称Pre-IPO融资后，TikTok Global将成为“字节跳动持股80%的控股子公司“。同日，甲骨文又对美媒提到，TikTok Global成立后会融资，新公司的股票将分配给现有股东（大多数是美国人），字节跳动将失去“所有权”。

彭博援引知情人士说法称，包括红杉在内的美国投资者控制着字节跳动40％的股份。这意味着，从理论上讲，他们也将拥有字节跳动所持TikTok Global股份的40％，再加上甲骨文和沃尔玛共同持股的20％，美国投资者的持股比例将超过一半（80%*40%+20%=52%）。

股权穿透后，美国投资者对TikTok Global的持股比例将超过50%

数据来源：CNBC、公司官方声明 制图：亿邦

而站在字节跳动的角度，之所以有“持股80%”的说法，是因为字节跳动没有将美国投资者与其他股东分开。其他股东包括字节跳动的创始人张一鸣，以及除美国和中国以外的其他国际投资者。

52%的股份攥在美国投资者手里，是不是意味着张一鸣失去了对TikTok Global的控制权？

答案也不尽然。

一方面，这些股份分散在不同的美国投资者手中，除了新接盘的甲骨文和沃尔玛，还包括红杉资本、泛大西洋投资集团、Coatue Management、老虎全球管理资金等美资风投机构。他们当中不少是财务投资，且手中的股份不一定比张一鸣多。

另一方面，透镜公司研究创始人况玉清告诉亿邦，美国允许同股不同权，股权比例不代表投票权比例，由于现在还看不到股权结构细节，所以对公司整体控制权方面的影响还不太好判断。

与持股比例相比，TikTok Global未来到底还姓不姓张，更多地取决于其董事会构成。

根据目前的提议，TikTok Global董事会将有五个席位，其中四个由美国人担任。沃尔玛在声明中称，公司CEO董明伦将成为董事。另据彭博社和华尔街日报消息，泛大西洋投资集团CEO福特、红杉全球管理合伙人莱昂内、海纳国际集团创始人丹特希克拟各占一席，张一鸣将是第五名董事会成员，但该提议仍有可能改变。

一个董事会席位意味着，张一鸣可以影响到TikTok Global未来的公司治理及策略推行。如果能争取到诸如一票否决权之类的权益，那么他对公司的控制权会更高。

除此之外，判定TikTok归属的一个重要参考，是算法和技术的归属。算法被认为是TikTok最有价值的资产，也是字节跳动发展的命脉。

从字节跳动周一发布的澄清声明来看，目前的方案不涉及任何算法和技术转让。英国《金融时报》评论称，在这场谈判中，字节跳动显然是赢家，它既避免了美国的禁令，同时也保留了对 TikTok及其算法的控制权。

但令外界担忧的是，甲骨文对TikTok美国的源代码拥有“安全检查”的权限。

知情人士告诉美国科技媒体The Information，除了源代码，字节跳动对TikTok Global代码的任何更新都将受到甲骨文的检查，甲骨文或将用6个月的时间重建这款应用程序。

这对字节跳动而言，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原因在于，TikTok与字节旗下其他软件共享部分算法，这些算法涉及推荐和审核内容、压缩视频数据、寻找目标广告等。《中国日报》9月23日发表的社论文章指出，由于TikTok的源代码和抖音同源，此举意味着美方将能够洞悉抖音的核心技术，这是一项 “不合理和不公平的商业交易”。

9月23日，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援引两名知情人士说法称，TikTok交易的谈判代表正争取在本周末前结束和美监管机构的协商，一些细节仍需要“敲定”，包括甲骨文是否可以更改字节跳动的TikTok安全性代码。

字节跳动能否成为最终赢家？

围绕TikTok Global的谈判仍在继续，但牌桌上的人早已换了一波。

今年8月初，特朗普将枪口对准TikTok，限其在45天内出售美国业务，否则就会被关闭。此后几周的大部分时间里，微软都被视为最有希望和最合适的买家。微软CEO纳德拉和创始人比尔·盖茨很早就公开表示，正在洽谈收购TikTok在美及其他三国的业务。

然而，据媒体报道，微软计划出价约300亿美元，处于TikTok此前500亿美元估值的下位。早在8月上旬，就有知情人士对《南华早报》作出预判，微软收购TikTok的可能性不高于20%，因为这家美国软件巨头的最初出价，无异于“趁火打劫“。随着最后期限的临近，微软达成协议的前景变得渺茫。

此外，《华尔街日报》援引消息人士称，微软倾向于收购TikTok，而甲骨文则愿意成为少数股权投资者，此前还与美国官方有过合作。因此，字节跳动及其投资者认为选择甲骨文更符合自身利益。

除了甲骨文，另一个看起来“违和”的竞购者沃尔玛，也留在了牌桌上。

沃尔玛先是与微软合作，向TikTok伸出橄榄枝。9月13日微软出局后，沃尔玛再次向字节暗示，无论买家是谁，他们都仍希望参与交易。最终，这家百年零售巨头与甲骨文组队，以可能高达600亿美元的估值共同拿到了TikTok Global 20%股份，成功上船。

甲骨文和沃尔玛对这场交易的需求不一。甲骨文将TikTok Global视为旗下云业务的一个大客户，期望借此在亚马逊AWS和微软Azure主导的公有云市场中，提升自己的竞争力。沃尔玛则在声明中强调，TikTok庞大的用户群对其获客和拓展电商市场大有裨益。此外，沃尔玛也对管理TikTok的业务表现出了更多兴趣，拿到一个董事会席位，并将为TikTok提供电商、支付等服务。

站在字节跳动的角度，甲骨文和沃尔玛给出了比微软更好的出价，TikTok的估值可能比此前抬高了20%。它们也并不觊觎TikTok的全面控制权，这无疑是最能打动张一鸣的一点。

到目前为止，这场看似双赢的交易已接近尾声，但在关键的股权分配和核心算法归属问题上仍存变数。

特朗普宣称，TikTok Global公开上市后，甲骨文将买下其剩余股权，并实现“完全控制”，新公司将与字节跳动“没有任何关系”。如若不然，美国政府将拒绝批准这一交易。如果特朗普将 “完全控制权“作为底线，那么张一鸣最终有可能成为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口中的“被动股东”：“被动股东没有进入公司的渠道，没有决策权，没有能力窥探他们在做什么。“

双方围绕算法的谈判，似乎也已有了新的协议版本。9月24日，字节跳动表示，已向北京市商务局提交了许可申请，或涉及技术出口相关条款。笼罩在TikTok交易上空的复杂疑团，最快将在本周末之前解开。

张一鸣 “不放弃探索任何可能性”的最终结果会是什么？全世界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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