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外当导游：损失百万后不得不回国

疫情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在世界各地接连爆发，即使进入到2021年，海外疫情依旧没有缓解的迹象，这让全球旅游业遭受重创。

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UNWTO）发布数据显示，2020年全年国际旅游人数减少约11亿人次，降幅在70％至75％之间；国际旅游收入损失1.1万亿美元，导致世界经济损失2万亿美元。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全球疫情的爆发，也让以往从事“出国游”的导游们面临着他们职业生涯中最艰难的一年，这一年对不少海外导游来说，可能是“0客源，0收入”，甚至已经失业，那么这一年这些海外导游究竟都是怎样度过的？在他们身上又发生了哪些艰辛或有趣的故事？

在前两期聚焦海外购房、海外中介之后，《亲历》将故事的“镜头”转向海外导游，本期聚焦了长期从事法国、英国、日本海外游的四位导游，在疫情中他们有的亏损百万不得不辗转回国，有的利用这段空闲的机会，钻研短视频，通过带货和推广，维持正常的收入......以下是这四位导游的“疫情故事”:

口述人：王先生

人物档案：2005年在英国苏格兰从事旅游行业，接待国内旅行团

2020年待业在家损失近百万，把车队卖掉一半后回国

我2005年开始从事海外旅游行业，主要地点在英国苏格兰，现在已经做了15年。

开始我是从单个导游干起的，到后来有经验后，就组了个自己的小公司，有个车队，会聘请一些司机和导游，一起接待国内的旅游团。

在疫情前，一年我大约要接待国内上百个团，包括一些公司的、学校MBA学院，夏令营，公务考察，展会等大大小小的旅游团。基本要从4月份一直忙到12月，在圣诞节时会迎来一个小高峰，就这样忙忙碌碌得大概9个月的时间，在剩下的几个月的淡季，就是全家人的休息时间。

在疫情前，我们的收入虽不算是特别高，但是养活团队、家人肯定是没有问题，全年收入大概会在10万英镑左右，同时因为淡季每年还能给自己放个假，在英国休息也好，回国也好，日子相对过得还可以。

没想到的是，2020年整年会笼罩在疫情的阴影之下，先是国内武汉疫情爆发，然后最近英国大规模的爆发了，可以想象得到的是，国人肯定不会冒这种风险再到海外去旅游了，更别说是英国了，所以我们的旅游工作等于是全部暂停，大量从事国内到英国旅游的导游、做车队的也是处于待业状态。

所幸的是，英国也在给我们、给旅游行业发一些补贴，这个补贴幅度是你以前报税那个月月薪的80%，这也就保证了你每个月会有基本的生活收入。比如说，你一个月的收入是5000英镑，如果你正常报税的话，这个月政府给你的补贴也就在4000英镑。当然补贴的幅度可能根据公司、个人的情况会有所不同。

所以疫情一来，因为我还有积蓄，加上政府的补贴，在生活上其实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就等于是在英国放了一年的假，在家收拾收拾园子，打打高尔夫等。

实际的情况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正常报税。英国税收的比例在20-30%之间，比如有的导游疫情前想多留点钱在自己手上，就会少报点税，或者根本就不报税。

但这个补贴规则就是你以前报税报的多，这次你能拿到的补贴就多，假如你以前不报税，那么你就拿不到补贴，就只能自力更生。

如果没有补贴和积蓄的话，即便有感染的风险，也不得不去找一些其它的事情来做，比如说去中餐馆、外卖店打工，或者去送货，还有一些就会做些包括对留学生接机、回国、搬家这样的工作。

我的一个朋友，就是这样的，他在帮留学生搬家、接机回国，最后是在他送留学生回国的车上，一个留学生最后被确诊了，他整个人也是惊慌到不行，所幸最后他没事，但也反应出他生存状态的无奈吧。

另外因为我有旅行社，和个人不一样，除了补贴之外，政府也会根据我的营业额的多少，给我一个免息贷款，如果我需要的话，我就会启用这个免息贷款。

当然为了减少开支，我还是在做一些保证现金流的事情，比如我的车队，有一些车况不那么好的，未来考虑要更新的，我几乎都卖掉了，目前大概卖掉了我车队的一半，当然疫情期间二手车也没有那么好出售，折价也高出平常，大概在6-7折左右。

在员工上，因为我们跟导游不是长期雇佣关系，大多数是按日结算，就是你干一天就有一天的薪水，他们所在的团队也不一定是固定的，所以我还好，没有每月需要付员工固定的基础薪水，所以这一块让我有所缓解。

不过就这么过了一年，我还是熬不住了，这一年没有收入，等于损失了上百万人民币，加上歇的时间长了，人难免发慌，所以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回国。

2021年1月中旬我刚到北京，先是飞到上海，在那里隔离了21天，现在按照北京防疫的要求在进行观察，直到相关人员通知我可以外出。

回国很大的原因是对英国疫情的判断，我觉得英国旅游业要恢复到疫情前至少需要4-5年的时间，如果光靠英国旅游业，以后几年我就失业了，而且随着英国的脱欧，实际对当地经济影响也比较大，我不能总坐着、等着。

我是北京人，我的房子、亲戚都在北京，所以我决定还是回国，好好想想接下来的几年我要做点什么。

只是回国转型会比较艰难，国内旅行社因为疫情其实也受到了冲击，加上相比国内的导游，可能我也不具备更多优势；去公司上班，我40多岁，给个万儿八千的我不愿意，给个5万我倒是愿意了，但是企业干嘛找我，他完全可以找个年轻的精英，所以还是要找到自己合适的方向。

现在看起来目前比较现实的是可能会和朋友一起做些高尔夫球项目，也考察过很多高尔夫俱乐部，之前钻研过高尔夫的运营。在这个期间也认识了很多国内高尔夫的业内人士，所以打算去深圳或者云南那边做青少年高尔夫运营或者训练场，但这也是个初步设想，还没有到付诸行动的阶段。

至于英国的旅游业，如全球疫情有所好转，我还是会回到这个行业，毕竟我从事了这么多年，我很热爱这个行业，为了更好的的吸引我带团的客户，我学习了大量的高尔夫和酒的知识，在这上面也有比较深的钻研，我不想就这么放弃，我也特别希望疫情过去，出国游报复性反弹，但至少现在看，这种想法是有点过于乐观。

口述人：英国宝哥

人物档案：已定居英国近二十年，日常主要带中国人旅行团

没事干就重点研究短视频，疫情把英国的外卖带火了

2020年疫情刚爆发的时候，英国、西班牙、意大利这边的情况都比较严重，我想到疫情会影响欧洲的旅游业，但是没有想到能够持续这么长时间，但是还想着2021年应该还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感觉今年也够呛了。

疫情出来之后，很多中国游客都不来了。我接待的团偏高端一些，私人定制，还有一些大型的MBA游学团、商务团。2020年一二月份还有一些以家庭为单位的团成行，但是大多数人是开始把三到五月的预订给取消了，到3月份英国封城开始，就不再有游客了。

后来到了五一、暑期国内疫情有所缓解了，会有一些人过来咨询，但是没有成团的。所有的旅行团加上夏天的夏令营，没有来的。我们在英国很多的华人导游，专职的可能有三四百人，基本上是转行的转行，回国的回国，所以这个事对导游的团体打击非常大。

此外，英国自己的国内游也挺萧条。英国人还是挺听政府的话，如果政府说封城了，不让随便走动，他们就真的待在家里，不出来乱逛。所以，英国国内很多景点压根不开了，有一些大景点，比如大英博物馆，开的话也都是提前在网上预约，限制人流、客流量，在里面会弄一些单行的线路，确保参观人的安全。

我自己2020年11月份去了一趟苏格兰，不算是旅游，过去办点事，也住了一下酒店，住了四天我就能感受到整个旅游行业的箫条，包括市中心特别豪华的酒店，非常便宜，能够看出确实箫条的一塌糊涂。

所以从导游这个角度讲，过去一年基本是没有什么生意的，只能做点别的事情。我从2019年开始做短视频，主要目的就是宣传一下我的旅游的业务，后来也确实从平台上接了一些客人，粉丝达到了三十几万。

疫情爆发之后，我开始认真钻研了一下这个东西，稍微改了一下视频风格，介绍英国这边的风土人情，趁着这个机会，把我的账号做起来了，目前现在是200多万粉丝。所以，我现在相当于做成了一个自媒体人。

我的视频有做一些变现，一个是带货，一个是广告推广。2020年接了一些推广的广告，收入还行吧，能够和我之前的导游收入持平。

政府也会给一些补贴。但对于我们来讲，其实没有太多，其他一些行业的补贴基本上都是按80%来补，比如酒店之类的，但是对于我们导游这个行业来讲，工资不是太好去衡量，因为它是有团就给钱，没团不给钱，补贴的不是那么多，只能是申请一小部分固定的金额。

我身边做代购的人也没有太多，我自己就是跟这边有几个品牌或者商家，他们有小程序的，我帮他们推广推广小程序，在小程序上可以买东西。其实，现在代购也挺难，英国疫情比较严重，物流各方面国内消费者也是挺担心，很多国内的人都不太想买英国这边直邮回去的东西，害怕带病毒，所以我认识的一些代购朋友也都怨声载道的。

餐饮业在英国也不太理想，因为餐饮和旅游也是挂钩的。大型豪华餐厅受的打击大一点，政府会给他们一定的补偿和支持，有一些还是能挺过来的，也有倒闭的现象。但是外卖挺红火的，疫情相当于改变了英国人和当地华人的消费习惯，他们更愿意从网上订，外卖的软件也比较火了。

口述人：Y先生

人物档案：定居法国数十年，自由职业，如给国内媒体供稿、组织商务团等

法国的国内游特别火，有些乡村民宿入住率达到120%

过去一整年，我这边几乎一个海外的游客都没有接触到。回法国的中国人就是两类人，*个是在法国长居的华人，从国内探亲或者办完事之后，就回法国了，另外就是留学生。别的中国人没有，现在这种非常时期，怎么还会有人来法国旅游。

中国人少了，但法国国内游非常好。这次疫情打击了以后，国际旅游基本损失了大概70%、80%，但是国内旅游只损失20%左右，所以整个法国旅游业的营业额没有出现大幅下滑，主要是国内旅游起到了积极的影响。

2020年大多数的法国人，都选择在国内度假。这个度假的特点就是开展绿色旅游，到一些人比较少的地方，包括很多巴黎市民都到了他们在乡下的第二住宅，或者是在乡村租一个房子，就在那儿“隔离”了，这就导致法国很多冷僻地方的旅游业，反而发展起来了。另外海边游去年也比较火，尤其是夏天，地中海一带的旅游火爆，蔚蓝海岸都达到了平时70%、80%的接待量。

还有大城市的一些景区，比如卢浮宫、凡尔赛宫，它们受到的影响是比较大的。法国禁足期间，这些景点是不开放的，禁足解除之后才对外开放。但即使开放，也是有人员限制的，你得网上约，算好多少人才能进去。这些地方主要是国际游客来参观，所以他们的整体收入是大幅下降了，卢浮宫、凡尔赛宫的收入大概超过了50%。

在巴黎我看见有国际旅游的，但是他们主要来自周边国家，比利时人、荷兰人、英国人、德国人、西班牙人，这些人到法国来旅游。因为欧洲人还是把肺炎当成是一个流感，有一段时间边境根本就不封锁，也不检查，他们开车或者坐着火车就过来了，我都有想法准备开车到意大利去玩一玩的。6月份、7月份的时候，欧洲人的感觉就是没有什么好怕的，因为你戴着口罩，到酒店注意一点就好了，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在法国的华人导游业处于一片凋零，但是为什么大家还觉得能够过下去，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法国的援助力度是非常高的。

如果你是在旅行社工作，受雇于企业当导游，旅行社给你工资。疫情期间，你会得到83%的工资，这是政府规定的，所以你没受大的影响。如果你是自由职业者，个人做导游业务的，国家给你减轻贷款压力，此外每个月起码给你1500欧元的补助。

所以，尽管2020年导游生意冷淡，收入不能跟以前比，但是维持正常的生活水准还是没问题的，医疗资源也挺发达，你是生了病还是没有生病，做检测都不要钱的，这点还是相当不错的。

我听说有导游今年开始做海外代购，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也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海外代购有几个重要因素，*你要先有自己的客户群，第二海关对于代购的限制越来越严了，第三在禁足期间，很多商店都关门了，你要做代购也是相当困难。

但如果你是在乡村开民宿的，就会相当不错。法国有一个特点，在乡村地区，农民有权利出租自己的房子给游客住，政府收税很低，就是为了鼓励乡村旅游的。过去一年农村酒店非常火，很多热门旅游地带在夏天期间全部订满，达到 120%左右的入住率。

但像爱彼迎在乡村地区比较弱，他们主要是在大城市的民宿，比如巴黎，来旅游的人很少，所以今年巴黎的旅游业就处于一种比较崩溃的状态，包括爱彼迎在法国的大城市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餐饮业受到的打击会比较大，因为政府允许它营业的时间很少。当然政府补助的力度也是非常大的。高档饭店不开门，就可以从国家拿大部分的贷款援助，不上班的员工也能拿到大部分工资，这个叫技术性失业工资，由政府承担。

此外，中低档饭店做外卖的现象去年确实也挺多的，巴黎已经出现了很多可以网上订购的饭店，有些餐馆无法正常开门营业，就转型专门做网上订购外卖的业务，这个确实是有的。

口述人：D先生

人物档案：2006年到日本，当地某旅行社员工

我们已经一年没有活干了，没看到中国人在日本抢口罩

2020年疫情在日本刚刚爆发的时候，我和同事的想法都一样，觉得控制一下，到了五一黄金周就好了。但是等到了五一，疫情还在蔓延，只能又盼十一，结果十一还是不行，又只能盼元旦，结果元旦还是不行，现在的内心状态就是盼着今年能恢复一些。

但是经历了去年一整年，大家也知道疫情这个事情，短期没有办法，疫苗出来大家都接种要看一段时间，今年搞不好没那么乐观了。

后来日本发布过几次通知，禁止一切境外输入，禁止所有外国人进入日本，但对于我们来说，这样的通知，已经没啥感觉了，因为再着急，也没人来，没办法开展业务。

对大家比较大的影响应该是在去年三四五月份，后续大家都很习惯了，再有什么禁止也好，开放也好，大家心里都明白，只要疫情不结束，再怎么开放，也都是短暂的，说不定开放一个礼拜，又被叫停了。

从2020年二月份至今，国外游客基本就没有了，但日本有一个政策，为了扶持本国的旅游业、酒店，拨出来一些预算给旅游产品做补贴。从去年开始断断续续的执行，只要疫情一严重，就把它停了。

国内游都是这个状态，海外游基本没人期待，虽然现在带国外团，政府没有什么处罚措施，但是旅行社也不会去冒险做这个事情。*是不会有人来，营业的成本和收入不成正比；第二，万一要是这个团有人感染，公司以后的业务就没有办法做了，这个负面影响还是很大的。

目前看日本已经没有什么净土可以提供给游客了，尤其是北海道，疫情非常严重。因为2019年年底和2020年年初，北海道进入到冰雪季，很多国外客人的都过去了，然后就把病毒带到北海道。所以疫情刚在日本爆发的时候，北海道是最严重的。此外，其他像东京、大阪、名古屋这些大城市，一天的确诊病例都是成百上千人。

当然，也有一些地方的情况稍微好一点，像山行县、秋田县这些经济不是很发达、人口流动不是很大的地方，相对来说感染人数比较少，每天的增长是个位数。但是这些个别的县也不会单独开通国际航线来接待客人，如果真是开放了，它一定是全国整体的稳定状态，要不然就全开，要不然就不开，只能是这样。

这一年多，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工作，做旅游生意的，没有客人来，怎么自救也没用。我们现在只能做一些视频，或者通过网络直播，针对海外做一些宣传，为之后旅游业恢复，积累点人气。反正日本人不会闲着，没事就找事干。

因为我是在公司上班，是有工资做保障的，但是很多朋友，自己在做旅游生意的，比如包车司机，他们的压力会比较大，会搞一些代购，维持生计。

提到代购也说一点，很多人都说1月份有中国游客在日本大肆购买口罩，但这个我确实没注意到。说实话日本口罩比较贵。日本口罩正常价格是五六十块钱一包，跟国内口罩最紧缺的时候相比，卖的也都不便宜。所以可能会有个别人来日本买口罩，但不是普遍现象。

我这边的收入肯定也是减少了，没有那么多业务了，也就没有加班费和补助费了，所以整体收入是有一些减少。因为日本的消费比较高，要供房，家庭需要开销的地方比较多，所以过去一年日子确实过得有点紧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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