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人脸识别产业链

今年，被滥用的人脸识别首次登上了央视315晚会。

20多家装有人脸识别系统的商户，都没有明确告知消费者和征得同意，全是偷偷获取。这些商户有的是汽车4S店，有的是服饰店，有的还是卫浴店。

又不是公共安检系统，为什么这些商户需要获取人脸信息？

当然是为了盈利的目的，为了精准掌控消费者的数据，包括你的身份、年龄和消费习惯。

被曝光的其中一家商户——科勒卫浴在全国上千家门店安装了具有人脸识别功能的摄像头，消费者只要进了其中一家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会被摄像头抓取并自动生成编号，以后顾客再去哪家店，去了几次，科勒卫浴都会知道。

这不禁让人细思极恐。设想一下，当你走进一家商店，发现销售员对你格外殷勤，这或许是因为你曾经光顾过这家品牌的其它门店，而你的踪迹已经被商户全都监控和记录了下来。

被曝光的一家企业“悠络客”的官网介绍，人脸导购可以帮助门店转化提升35%。“基于人脸识别技术，顾客刚进入门店的一瞬间，其以往在该品牌店面的消费情况立即被推送到对应导购员的手持设备上，导购员根据关键信息为该顾客精准导购。”

谁在为这些商家提供人脸识别服务？

央视点名了四家提供人脸识别摄像头的企业，包括苏州万店掌、悠络客、广州雅量智能、深圳瑞为技术。

其中，天眼查显示，万店掌的董事是著名投资人朱啸虎。这家公司在2017年6月，完成金沙江领投的1500万元A轮投资。去年5月，完成8000万元B轮融资，由德同资本领投，远海明华、苏高新跟投。

雅量商业智能于今年2月完成数千万元PreA轮融资，由巨嘉资本、华阳信通领投，多家零售战略资源方及老股东跟投。

而悠络客曾获得腾讯、华强资本、明道的多轮投资。

你的脸正在成为别人的生意，而这项算法生意被诸多资本和公司看好。

万店掌公司称，他们平台目前拥有的人脸数据量已经上亿。

难以想象，若这些大量的人脸数据被不法分子或黑客获取，会是怎样的灾难。

01、无处不在的人脸识别，被商家用于“精准营销”

业内人士介绍，以往商场安装的摄像头，只能采集影像。但如今在“智慧零售”普及的时代，越来越多商户安装上可以人脸识别的摄像头。

其中一家被曝光的人脸识别厂商悠络客，其官网介绍，累计签约客户门店数165.6万家，业务覆盖餐饮、鞋服、医药、汽车、快消、地产物业、美容美发、健身、教育教学、电子产品等多个行业。

而另一家被曝光的万店掌，服务过诸如喜茶、良品铺子、名创优品、苹果、小米、华为、KFC等知名品牌。

值得注意的是，或许是为了防止负面新闻牵连出更多客户，万店掌官网今天将客户案例一页给撤下了。

16日早间，科勒卫浴、Max Mara和喜茶纷纷就“使用万店掌摄像头”作出回应。

喜茶回应称，“喜茶门店中所安装的所有摄像头只用于安防影像采集，绝不会非法收集消费者的人脸数据。”科勒卫浴表示连夜拆除摄像设备。Max Mara客服人员称，“店内的摄像头系统仅提供访问店内人数，不用于收集客户个人信息。”

但是网友们对此却并不买账，“如果只是普通安防，何必装可以采集人脸信息的高价设备？”

中国是*的人脸识别系统市场拥有者，2018年占据市场37.51%的份额。计算机视觉技术（Computer Vision）是人脸识别最核心的领域。

在国内，商汤科技、云从科技，旷世科技，依图科技是计算机视觉技术起家的明星创业公司，被业内称为“CV四小龙”。

2020年以来，CV企业迎来了一波上市潮。

去年11月，依图科技向上交所科创板递交了招股申请书。3月11日，因发行人及保荐人主动要求，上交所中止审核依图科技科创板上市申请。

目前“CV四小龙”上市进度是，依图科技中止IPO，旷视科技刚预先披露，云从科技IPO已被问询，而商汤科技暂未对外披露上市计划，但近年来已多次被传有上市计划。

这四家公司的技术在应用场景上以安防和金融为主，但也在往智慧零售、智慧营销的业务上发展。

在商汤科技的官网介绍，其“人脸与人体分析技术”可以准确识别 10 多种人脸属性类别，例如性别、年龄、表情、胡须、面部动作状态等。可以用于广告定向投放或顾客信息分析。

云从科技在助力重庆长嘉汇购物公园数字化转型的案例中称，帮助接入平台摄像机数量105路。通过分析VIP客户在各类品牌店的逗留时间、购物历程，判断客户需求，引流获客，以短信或优惠券的方式进行营销。

零售领域被视为人脸识别最有商业化前景的落地场景，这助推了人脸识别技术在线下零售店的泛滥。

可以说，你踏入每个商圈的几乎每一家门店，都有一个隐藏的摄像头在对准你的脸，偷偷记下你的身份、消费数据甚至情绪状态。连你搭乘的电梯，都安装上了人脸识别广告屏。

“去看房没戴头盔，或许会损失三十万。”去年11月，济南一个看房者戴头盔进入售楼处，原因是楼盘用上人脸识别设备，为保护个人信息不得不戴着头盔看房。

这一夸张自卫的行为，并非不可理解。据报道，人脸识别已经成为房地产开发商精准营销的工具，房企可以通过人脸识别系统对不同渠道客户给出不同的价格。

除了各行各业的商户，装上人脸识别设备的地点越来越多。旅客入住酒店，需要刷脸入住；住宅楼、办公区的门禁开始用上人脸识别；甚至连动物园、公厕都要用这一“先进技术”。

有网友调侃说，“我这张老脸使用从未如此频繁”。

去年12月，广东东莞有一公厕被曝出安装“人脸识别供纸机”，用户需要刷脸才能获得纸巾。为了防止浪费、偷拿纸，“刷脸”设备可以在规定时间内限制同一人取纸巾的次数。

整天不离手机的我们，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个人信息交了出去。

看看你手机上琳琅满目的APP，有多少APP在提取你的人脸信息。

登陆各类银行金融APP，需要进行人脸识别。打开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各种新奇好玩的变脸贴纸*，让你毫无防备地露出自己的脸。而复杂、冗长的用户协议，大多数人看也不看。

“中国人对隐私问题的态度更加开放，也相对来说没那么敏感。如果他们可以用隐私换取便利、安全或者效率。在很多情况下，他们就愿意这么做。”2018年，李彦宏的这番发言，引发了广泛的争议和抨击。

但这的确就是现实，多数中国人缺乏数据隐私保护的意识，而大量的企业也利用了这点。大量本来无需“人脸识别”的地方，在滥用这项技术，“偷窃”着人们的人脸数据。

渐渐地，普通用户失去了自我保护隐私的能力，早已被无处不在的人脸识别系统所“绑架”。

02、当你的人脸信息被泄漏，你就失去了自己

相关技术专家表示，单纯的一张照片不会有太大的风险，但是匹配了个人身份信息的照片，就是非常重要的隐私数据。

一旦你的人脸数据被泄漏，你的各种密码信息、家庭住址、工作和学习单位、手机里的各种隐私都可以被暴露。

据时代周报报道，贩卖人脸数据交易的林成为自证技术能力出众，在一分钟内便查出了与记者QQ号关联的多个密码、邮箱账号及密码、手机号码等信息。而这种扒人脸数据的教程，只需要花费800元就可以购买。

网络上买卖人脸数据的黑产生意非常猖獗。

新华视点曾调查发现，一些网络黑产从业者在淘宝、闲鱼等电商平台，批量倒卖非法获取的人脸等身份信息和“照片活化”网络工具及教程。

“人脸数据0.5元一份、修改软件35元一套。”仅仅花5毛钱，你的所有重要隐私就会随着人脸数据被暴露无遗。

一位卖家表示，只要使用人脸视频修改软件等工具，就可以利用这些人脸数据帮他人解封微信和支付宝的冻结账号，甚至还可以绕名婚恋交友平台和手机卡实名认证的人脸识别机制。

不法分子拥有了人脸信息后，可以冒用别人的身份去虚假注册、刷脸支付、办理网贷、甚至进行网络诈骗。

现实生活中，这样可怕的案例已经发生。

2019年，深圳龙岗警方发现有辖区居民的身份信息被人冒用，其驾驶证被不法分子通过网络服务平台冒用扣分。

而帮助不法分子实现这一黑产服务的，正是AI换脸技术。这一技术绕开了多个社交服务平台或系统的人脸认证机制，为违法犯罪团伙提供虚假注册、刷脸支付等服务。

驾驶证被冒用扣分，已经对居民的正常生活带来不小的危害。若是不法分子利用人脸信息做出更恶劣的行径，后果将不堪设想。

现在，人脸数据的隐私权在国内逐渐被重视。

浙江理工大学副教授郭兵将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告上法庭，称这家动物园在强制性地让消费者使用人脸识别技术。

去年11月，这个“中国人脸识别*案”的判决结果表示，商家无权强制消费者配合其人脸识别的管理方式。这个审判结果，也给国内一些企业强迫用户使用人脸识别的行为敲起警钟。

男子“戴着头盔看房”的视频流传后，天津、南京、杭州纷纷出台政策，要求楼盘售楼处未经别人同意，不得拍摄来访人员的面部信息。

近几个月，网信办也在进行APP专项整治，App未经用户同意收集个人信息、超过用户授权范围的被要求下架整改。

法律层面的保护也在完善。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发布的《个人信息安全规范》明确规定，收集人脸信息时应获得个人信息主体的授权同意。国内的民法典、网络安全法和个人信息保护法，都开始对包括刷脸在内的个人信息收集做出规定，并区分了敏感信息和非敏感信息。涉及到隐私，任何机构没有明确法律依据不能随意收集。

相比之下，国外对于个人隐私的保护更为严格。

去年，IBM、亚马逊和微软主动叫停人脸识别。

去年5月，旧金山出于安全与隐私的考虑，禁止政府使用人脸识别技术，成为全球*个禁用人脸识别的城市。

美国波特兰也通过了一项禁令，不仅禁止市政局使用该技术，私人公司和公共场所也不能使用面部识别。

多家互联网巨头都因为侵犯隐私问题而诉讼缠身。近日，TikTok因涉嫌侵犯青少年隐私而支付了约合6亿元集体诉讼和解金。Facebook为了解决一场涉及160万用户隐私的法律纠纷，付出了42亿元的代价。

但不可否认的是，不论国外还是国内，在人脸识别行业，技术都跑在了监管之前。人脸识别技术已经被大范围的滥用。大数字时代，我们每一个人都在“裸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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