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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恋走红,是国产剧进步还是人工糖精

在“讲爱情”这件事上,姐弟恋的风潮算是国产剧的一个进步,是跳出原有框架的新尝试,但还远远不够。
2021-04-25 12:44 · 微信公众号:毒眸 毒眸编辑部

娱乐圈的姐弟恋范本越来越多了。

在恋爱综艺《怦然再心动》里,王子文和年下男友吴永恩成功牵手,贡献了这档综艺的大部分热度;“顶流女星”张雨绮恋爱曝光,放弃中年富商转而选择95后爱豆,#张雨绮李柄熹娱乐圈姐弟甜宠文#的话题冲上微博热搜。

在真实世界以外的剧集空间,有姚晨牵手白宇的《假日暖洋洋》,歌手学姐和主播学弟甜蜜互撩的《良辰美景好时光》,还有即将播出的《爱的二八定律》《不会恋爱的我们》等等。在《*关系》《正青春》等不以谈恋爱为主要目的的剧中,也都有热度较高的姐弟恋支线剧情。

姐弟恋在舆论场中的讨论度也在逐渐增加。

《司藤》的男女主演景甜和张彬彬因为在宣传期的甜蜜互动热度攀升,由于张彬彬日常称呼景甜为“甜甜”,还创造了“年下不喊姐,心思有点野”的新梗,网友们将这个定律套进玄彬孙艺珍、吴磊迪丽热巴等众多年下CP中进行验证,掀起一阵娱乐圈姐弟恋情侣的讨论风潮,#年下不喊姐#的话题阅读量也达到1.5亿。

从国产剧中的人物关系上来看,这是一种明显的进步:荧幕女主角们的对象在经历了“霸道总裁”“暖男大叔”等等之后,终于来到了“弟弟”。而女主角们则从“便利贴女孩”和“傻白甜恋爱脑”,进阶到了“独立女性”“魅力姐姐”。

不仅如此,在有关姐弟恋的荧幕呈现中,围绕家庭伦理、社会阻力等的社会冲突也大幅减少,更多地开始聚焦恋爱关系本身。李银河曾在2019年底发表了她对姐弟恋的看法,她指出:我们不应当认为只有同龄人的亲密关系才是高级的关系,违反年龄规范的亲密关系就是低级的关系。

因此,在毒眸(ID:DomoreDumou)看来,国产剧中姐弟恋的兴起,不仅是女性思潮的体现,更是对情感关系的良性塑造。

从“年上”到“年下”

很长一段时间内,在强调年龄差的国产剧中,“老夫少妻”是主流配置。

根据谷雨数据的统计,在2010年,年上恋在剧集中的占比高达80%,而年下只占到16%。这里统计的年上恋为泛指,所有男性年龄大于女性的荧幕情侣都包含在内。

其中,“老夫少妻”由于年龄差距过大,给观众的印象更加深刻。

2010年前后,较有代表性的年上恋情侣是《蜗居》里的宋思明和海藻。在这部剧中,宋思明是市长秘书,42岁,百度百科的人物简介是“典型的成功人士”,而海藻大学刚毕业,25岁。宋思明给海藻提供了丰富的物质条件,和北漂少女在异地他乡的安全感,海藻也因此成为了破坏家庭的“小三”。

出演宋思明的张嘉益接连出演过三部“年上恋”剧集。从2009年的《蜗居》,到2014年的《老婆大人是80后》,再到2017年的《我的!体育老师》,女方是永恒不变的20出头,且二人的年龄差都在10岁以上。

但从这三部剧和同期播出的其他年上恋剧集的反馈中,能够大概感受到观众的变化。《蜗居》里的宋思明是很长一段时间内少女们的“梦中情人”,有权有势,帅气多金,还温柔体贴。豆瓣热评有网友写道,“即便排除了权势这层,宋思明在现实中恐怕也难有人拒绝。”

在与《老婆大人是80后》同年播出的年上恋剧集《大丈夫》里,王志文和李小冉的年上CP热度不及由俞飞鸿和杨玏组成的姐弟恋CP,后者被认为更有CP感,还因此诞生了副CP的衍生剧集《小丈夫》。

然而时至2017年,《我的!体育老师》,则让张嘉益在“大叔界”的口碑跌至谷底。彼时他已年近50,搭档的女演员是出生于1988年的王晓晨。

他饰演的体育老师马克中年离异,独自抚养15岁的女儿,却被年轻女孩小米疯狂追求,主动表白。豆瓣有网友吐槽,这部剧是“中年油腻男的*幻想”。

最后一部有水花的年上恋剧集是去年播出的《爱我就别想太多》,由陈建斌和李一桐主演,豆瓣评分只有3.3分。

两人在剧中的年龄差设定是20岁,而无论是实际年龄差还是视觉年龄差,都比20还要大上许多,同框时违和感极强。再加上诸如“男人喝酒女人少插嘴”等爹味浓厚的台词,精准地踩到了观众的雷区。有豆瓣网友评价,“很难想象都2020年了,居然还会有这种中年傻白甜富豪爱上灰姑娘的意淫故事。”

在“老夫少妻”逐渐开始不被接受的同时,姐弟恋悄悄开始冒头。

和国产剧相比,日韩剧更早地感受到了姐弟恋的“迷人”之处。2016年播出的日剧《贤者之爱》直到现在仍是B站剪辑的爱用素材,韩剧早些时候有李钟硕搭档李宝英的《听见你的声音》,2018年的《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则更强化了姐弟恋的标签。

虽然步伐稍慢,但国产剧的重心也在发生转移。2019年底,戚薇和金瀚主演的《没有秘密的你》播出,该剧翻拍自《听见你的声音》,人设同样是“读心少年”和“女律师”。金翰饰演的男主角林夏更被豆瓣网友评价为“百分百*小狼狗”。

而让姐弟恋题材开始引发大面积讨论的,则是2020年宋茜和宋威龙主演的《下一站是幸福》。该剧中,宋威龙饰演的是一名大四毕业生,与职场白领贺繁星展开了一段甜蜜的年下恋情。前半段的走向更像是甜宠剧,剧情被网友称为“坐了火箭”:第二集就出现了接吻情节,第四集就开始“开车”。

在这两部剧里,弟弟成为男主,而年上的“霸道总裁”们则“退居”男二。

最近正在播出的《良辰美景好时光》也是弟弟VS大叔的配置,剧中男二号丁嘉运由胡兵出演,男一号陆景则是女主角梁辰的学弟,年龄差是五岁。不少情节设置都有意无意地展示了年上和年下的差别。

导演秦榛向毒眸提到,在女主角梁辰嗓子受伤时,丁嘉运会马上帮她联系医生、安排手术,而陆景则更关心她的心理状态,默默陪伴并且开解她。“在对待女生的方法上,丁嘉运是结果型,而陆景则是陪伴型。”

男主角们开始从“大叔”过渡到“弟弟”,女性角色也同步在发生着转变。

2009年中国台湾播出的偶像剧《败犬女王》是较早触及姐弟恋的题材,但女主角单*的人设是“高学历、高收入、高年龄”的“败犬”,外界形象是“嫁不出去的剩女”,本质仍然是对女性的标签化展示。

而在如今的姐弟恋剧集中,“剩女”这个标签已经被抛弃。如《下一站是幸福》里贺繁星的标签就是“资深少女”,和对爱情的盲目渴望相比,更侧重独立人格的塑造,同时强化了30+女性的年龄优势,“二十二岁的女性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但是三十二岁有啊,至少我不用在爱情和面包之间做选择。”

女性开始更多地作为独立形象而出现。如《假日暖洋洋》里姚晨饰演的明星经纪人许可依,《良辰美景好时光》里徐璐所扮演的知名歌手梁辰等等。在这些剧中,女主角大都拥有自己的事业,不依附于男性而存在,并且具备独立处理职场问题的能力。

为什么是姐弟恋?

姐弟恋关注度的逐渐提升,和去年“姐学”风潮的兴起不无关系。

去年剧综市场上热度最高的几部作品都与“姐姐”有关,《三十而已》将30+的女性拉入大众视野,《脱口秀大会》让杨笠、李雪琴、颜怡颜悦等女性脱口秀演员拥有了表达空间。“姐学”综艺的首发者《乘风破浪的姐姐》更唤起了一众网友对“姐姐”的关注。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花样迭出的男团选秀,以及不断涌现出的90后、95后新生代男演员,他们提供了足够多的“弟弟”样本。一位资深编剧告诉毒眸,这些因为新型节目涌出的人物样本,可以形成新的人物适配关系,一定程度上激发了观众某种观看姐弟恋的潜在心理需求。

而从创作层面而言,这些素材同样是*的养料。编剧李杨就告诉毒眸,综艺创作者们很注重的“人设”部分,对于影视剧创作者来说是很好的素材,因为“综艺能够更即时地得到观众的反馈。”

除此之外,李银河提到,包括性别比失衡带来的婚姻挤压、以高房价为代表的经济压力增大等等,都是姐弟恋出现的社会成因。2019年底珍爱网发布的《90后单身人群白皮书》显示,有超过7成的单身男女表示能接受姐弟恋。她预测,姐弟恋将会是未来的一个趋势。

社会环境的变化,自然也促成了姐弟恋这种模式在剧集中比例的上升。谷雨数据显示,剧集中姐弟恋的占比从2010年到2020年上升了12个百分点

而回归女性心理本身,她们同样对年下的情感关系有需要。这也成为国产剧在塑造情感关系时的重要考量因素。

相比传统的情感关系,在姐弟恋的模式中,女性能够同时感受到自己“被需要”和“被理解”。李杨认为,这指向女性的某种需求,相比于能够帮她们解决所有问题、传授人生道理的伴侣来说,她们可能更想要一个真正理解、欣赏、无条件表示支持的男性。

李银河也提到,姐弟恋中的男性往往有点“恋母情结”,而女性也愿意照顾这个“孩子”,这是姐弟恋蔚然成风的一个因素。

这些潜在的情感需求,意味着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李杨提到,她在与年轻女性聊天时发现,现在的年轻女性自我意识更强烈,这是姐弟恋的底层逻辑。“比如她们会说现在就想先赚钱,为什么要找一个男人呢?而赚钱的深层含义是要有更高的社会价值,才能赚更多的钱,所以其实是女性对于自我价值的要求更高了。”

秦榛也认为,现在的女性更加注重思考,她们会思考恋爱关系,并且能非常果断地做出取舍。当这类女性的数量逐渐增加时,对于剧集的喜好也会发生变化。

姐弟恋对传统感情关系的颠覆同样让观众感到新鲜。

“年上恋”里的男主角大都是*无瑕的“超人”,职场上呼风唤雨,能帮女主角解决所有问题,感情关系中更是占据*的主导地位,偶尔动用一些“撩人”的小技巧,就能哄得女主角死心塌地。

但这种人设已经有点过时了。一个很明显的例子是,霸道总裁已经没那么吃香了,送车送房子甚至送鱼塘都无法吸引现代女性。编剧司马桥曾在接受《新周刊》采访时提到,当下的社会思潮是反感霸总人设的,比如“打工人”“内卷”等词,所以现在要塑造讨喜的霸总人设很难。

而在姐弟恋的剧集设定里,双方的关系同样自带地位差,只不过性别发生了转换,比如《下一站是幸福》《理智派生活》里的领导和下属、《良辰美景好时光》里的学姐和学弟等等。看多了霸道总裁拯救小白兔的千层套路,这种“温柔姐姐驯服忠犬年下”的故事显得更加有趣。

“姐弟恋不一定会打败其他题材,但求新是这个行业的本质特征。”李杨说道。

“国产”姐弟恋进步了吗?

“国产”姐弟恋越来越多,看起来是女性思潮的胜利,又或者如李银河所说,是“恋爱平等观”的普及。但真实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尽管目前市面上已经有多部姐弟恋作品在播或者待播,数量方面迎来了小幅上涨,但在李杨看来,姐弟恋的题材目前还并没有到达一个节点,这个“节点”指的是出现头部作品。

以悬疑题材为例,虽然之前有《无证之罪》《白夜追凶》等口碑较好的作品,但直到去年《隐秘的角落》热播,才算正式成为“热门”题材。另一位都市剧编剧也告诉毒眸,体感上姐弟恋剧集变多了未必是正确感知,可能只是因为头部项目比较出圈。

这或许是源于社会接受度不够高。李银河指出,社会学把同龄人的恋情视为婚恋的年龄规范,而姐弟恋是违反年龄规范的一种恋情。又由于男大女小的固有观念,姐弟恋实际上是一种“双重违反”,所以会特别引人注目。

即便是在先于社会的创作链条里,也仍有此束缚。

由于目前主流剧集市场对姐弟恋题材的接受度还不够高,因此,创作端口也会受到一些限制。李杨告诉毒眸,从创作者的角度来讲,虽然倾向于表达诸如姐弟恋之类较为新鲜的题材,但如果将剧集看作产品,还是需要考虑市场的接受度。“影视剧是多部门的合作,需要考虑市场、考虑受众。”

回顾这几年的作品,能够明显察觉到这一点。为了设置戏剧冲突,大多姐弟恋的关系都会遭遇外界的非议,或者来自家庭的阻力。而这并非无中生有,有其现实意义。

《下一站是幸福》被认为是高开低走,豆瓣评分从8分骤降至6分,原因正是因为贺繁星担心被街坊邻里议论,不敢公开与元宋的关系,并且在元宋和男二号叶鹿鸣之间摇摆不定。

这些桥段从某种程度上说,意味着“姐弟恋”虽然越来越多地被展示,但目前仍然会被主流社会打上“非常规”的标签,进而遭遇阻力。

李杨也认为,主流社会观念和创作是相互影响的,这是“鸡生蛋、蛋生鸡”的过程。姐弟恋题材的进步离不开社会接受度的提高,同时,影视作品也会对主流观念产生一定影响。“姐弟恋目前看起来好像是个很大的限制,而影视作品就是给大家的都市生活解除一些不必要的限制。”

最近正在播出的《良辰美景好时光》就对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外部矛盾进行了弱化。秦榛告诉毒眸,该剧并不会有涉及到家庭和伦理问题的情节,因为“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在原著设定里,陆景的爷爷奶奶和父母都是姐弟恋,因此家庭环境相对开明。

《良辰美景好时光》中姐弟恋的设定,更多地是服务于剧情,学姐和学弟的关系推动了诸如在学校偶遇、校庆典礼上献花等关键情节。“主要还是聚焦于男女情感的一些递进、改变和碰撞,至于姐弟恋这个话题,本来就不应当成为谈资。”秦榛表示。

由于尚无头部作品出现,市场也并没有给予足够的认可。李杨认为,这是所有新锐题材都会面临的问题。新的题材意味着一定是小体量起步,因此在短期内无法让市场直观地感受到其影响力,还需要某种契机。

除了年上恋和姐弟恋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类型,就是“双强”。虽然这类剧集并没有明确的定义标准,但粗略来看,韩剧《太阳的后裔》、国产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这类男女主的地位和能力较为势均力敌,且有各自故事主线的剧集,都属于双强剧的范畴。

相较于姐弟恋而言,“双强”更加不是社会中的主流情感关系,因此从创作的角度上说,很难找到可供参考的样本。“相比于双强而言,老夫少妻的素材确实是比较多一点,”李杨指出,“素材是创作*的难度,因为所有成功的恋爱故事,一定能跟观众产生共情,不能靠编剧去凭空想象。”

不仅现实生活中“双强”关系的样本较少,在文学作品里亦是如此。晋江文学城言情分类的小说数量即将突破200万本,但谈到双强的标签,大部分人首先会想到的还是《你是我的倾城时光》《美人为馅》的原作者丁墨,这些作品大都出版于2015年以前,而在她之后,这类作者则是少之又少。

归根结底,都是作为独立女性的现实女主们还未能形成风潮,投射到影视剧里,自然也要落入性别观念的窠臼。

现有作品中,“姐弟恋”中双方的人设已经渐失新意。“独立女性”变身“性转版霸道总裁”,“弟弟”们也逃不出“小狼狗”和“小奶狗”两个标签。人性的复杂在荧幕中变得扁平,“疯狂撒糖”才是*要义。这不仅不利于新题材的进一步丰富,更不是对现实生活中情感关系的真实投射。

目前看来,在“讲爱情”这件事上,姐弟恋的风潮算是国产剧的一个进步,是跳出原有框架的新尝试,但还远远不够。

或许当年龄不再成为标签时,国产剧中的爱情才会更像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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