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黑土，危机，乌克兰

01

乌克兰再次成为世界的焦点。

当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地缘政治上时，另一场危机，也在逼近人类社会，那就是：粮食危机！

受疫情、天气等因素影响，国际粮价自2021年以来，已飙升至新的高度。

比如，小麦的走势是这样的：

玉米的走势是这样的：

国际市场上，小麦和玉米的主要供应地在哪里？除了北美，就是俄罗斯和乌克兰。

美国农业部的数据显示，世界上超过1/4的小麦出口来自俄罗斯和乌克兰。后者还供应了全球16%的玉米。

此次俄乌冲突，让原本高涨的国际粮价雪上加霜。

就在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电视讲话第二天，芝加哥小麦期货价格跳涨6.17%，足见乌克兰对国际粮价的影响。

事实上，一直以来，农业都是乌克兰的经济支柱，而乌克兰也久有“欧洲粮仓”的美誉。

说起乌克兰的农业，不得不提当地的农业禀赋：黑土。

黑土在俄语中叫作“чернозём”，因土壤中富含黑色的腐殖质，肥力惊人，是世界上最肥沃的土壤之一。

中国的东北也属于黑土区，用当地老农的话来讲，黑土里“插根筷子也发芽”。

2021年，黑龙江省五常市发生了一起大案，9万多平方米黑土被盗挖，曾令全国人民怒不可遏。

报道中，有人通过盗挖，最疯狂的时候，一晚上可以获利10万多元。

人们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东北黑土养活了1亿中国人。而黑土的形成极为缓慢，每1厘米厚度的黑土，需要200-400年时间。

也因此，黑土被誉为耕地中的大熊猫，是东北粮仓的重要保证。

人们在愤怒的同时，也为大自然对中国的馈赠而感到骄傲。

但东北并不是黑土最多的地方，黑土也并非东北的特产。全世界黑土最多的地方，是乌克兰。

根据美国农业部的报告，目前世界上有三大黑土区，分别是中国东北平原、乌克兰大平原和美国密西西比河平原。

其中，以乌克兰大平原的黑土分布最为广阔，大约占到全世界的1/4。

乌克兰6成以上国土被黑土覆盖，以至该国前农业部长曾在Facebook上骄傲地宣称，乌克兰的黑土面积超过了英国国土面积。

正是这一辽阔的黑土带，铸就了乌克兰“欧洲粮仓”的美誉。

前苏联时期，乌克兰更是供应了苏联近一半的农产品。

02

富饶的黑土地，注定会引来众人垂涎。

2015年，在俄罗斯的网站上，流传着一则消息：瑞典准备购买乌克兰的黑土。

尽管事后，瑞典官员予以否认，但此事还是在乌克兰引发一阵恐慌，很多乌克兰农民马上联想到：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士兵通过火车，将一车车肥沃的黑土，运往德国。

更早前的1936年，苏联获得在斯瓦尔巴群岛一个叫皮拉米登的地方开采煤矿的权利。

由于皮拉米登地处北极附近，地下全是冻土，没办法种粮食。

一心想将这里打造成社会主义样板的苏联人，下狠心从遥远的乌克兰，运来一船又一船的黑土，覆盖在原来的冻土上。

最终，他们不但种出了粮食，还把这里建成一座繁荣的小城。

历史上，屡屡发生黑土被“偷运”到国外的事件，使得乌克兰人民，尤其是农民对黑土买卖异常警惕。

事实也证明，这种警惕并非杞人忧天。

1991年苏联解体后，乌克兰对土地进行了私有化改革，700万农村居民获得了土地。

但到了2001年，也就是乌克兰独立10年后，由于担心大量土地被富人和外国资本兼并，该国禁止了土地买卖。

这意味着，土地要么被耕种，要么只能用于租赁。

土地买卖虽然被禁止了，但就跟任何商品一样，一旦市场被限制，黑市就会滋生。

在禁止土地买卖的头十年，乌克兰的土地黑市一直猖獗，近20%的农田在这期间改变了所有权。

在当地，黑市还登上了互联网。

你可以在网上找到数百个农田卖家，许多卖家的网站甚至保证一天交付农田。

对很多买家来讲，仅仅买卖土地，已经不能满足其胃口，他们更垂涎的是乌克兰的黑土。

2011年，美国北德克萨斯州大学教授Leo Krasnozhon曾在《沃土的黑市》一文中，披露了乌克兰猖獗的地下黑土交易：

在农田里，黑土销售以俄罗斯卡玛斯卡车为单位，一卡车平均装载10吨黑土。黑市价，淡季每吨90美元，旺季每吨160美元。

大白天，挖掘机明目张胆地开工，最深可挖出1米多厚的黑土。

为了利润翻倍，黑心卖家甚至从城市运来垃圾，将其填埋在挖掘坑里，由此对环境造成难以估量的破坏。

相比之下，在东北，大半夜盗挖黑土的行为，简直弱爆了。

混乱的黑市交易，令许多人对政府的土地禁售令颇有微词，也招致欧盟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批评。

在他们看来，禁售令阻碍了乌克兰农业的发展。

对于早就垂涎乌克兰黑土地的跨国公司，比如孟山都、嘉吉和杜邦等来讲，这种舆论环境无疑令它们欣喜。

在各方的压力之下，2020年乌克兰最高法院废除实行了近20年的农地禁售令。

对此，西方媒体曾欢欣鼓舞地写道：随着土地开始出售，乌克兰农业的繁荣将随之而来。

但许多乌克兰人并不买账，根据基辅国际社会学研究所的调查，超过80%的乌克兰人反对将土地卖给外国人。

基辅街头，还爆发了大规模的抗议活动，反对政府解禁土地买卖。

允不允许土地买卖，从长期看，各有利弊。但对眼下的乌克兰来讲，更棘手的问题或许是动荡时局下的腐败和权力寻租。

03

农粮领域，自古就是腐败的高发地。

两汉以来，因为粮食腐败案而丢官，甚至被砍头的政府官员，比比皆是。

数年前，东北粮仓失火，屡次发生在巡视组进驻前后，以致民间有“巡视组一来，粮仓就起火”的段子。

在中纪委的网站上，至今可以看到针对农粮腐败案件的长鸣警钟。

粮食事关亿万人的口粮问题，这个领域的腐败，非同寻常。对此，包括乌克兰在内，各国都不敢掉以轻心。

20年前，乌克兰政府之所以下令，禁止土地买卖，目的就是防止土地兼并，以及其中的权力寻租。

遗憾的是，20年过去了，腐败在乌克兰依旧猖獗。

2020年，乌克兰审计部门对该国储备局进行例行审计时，发现15万吨战略储备粮不翼而飞！

此事在乌克兰国内引起轰动。

面对民众对储备粮去向的质疑，当时的乌克兰国家储备局局长，竟然轻描淡写地回应：被老鼠吃了。

对此，乌克兰民众当然不买账，有人算了一笔账：要在7个月内吃掉15万吨粮食，至少需要20亿只老鼠。

国家储备局的工作人员，是都瞎了吗？

战备粮凭空消失，只是乌克兰粮农系统腐败的冰山一角。

事实上，根据Leo Krasnozhon教授的披露，之前提到的黑土地下交易，就得到了地方官员的默许。甚至，很多黑土交易的卖方，就是地方官员，或者政府分包的公司。

没有地方官员的支持，黑市交易不可能如此繁荣。

有当地居民曾试图阻止非法开采他们的土地。然而，地方政府压制了这种声音。

猖獗的黑市交易，以及粮农系统的腐败，是乌克兰政局多年动荡的结果。当一个国家或地区长期处于动荡中时，管理就会缺位，短期行为就会盛行。

由于缺乏对未来的稳定预期，过去10年，乌克兰富豪集体出逃。

最新数据显示，乌克兰前100名富豪，已跑掉96名，仅有4人留在国内。这4人还是因为涉嫌贪腐等罪行，护照被法院扣留。

这其中，就包括前总统波罗申科。

尽管如此，农业依然是乌克兰*的出口产业，2021年为该国带来120亿美元的收入。

乌克兰政府对本国农业未来的期待，也是豪情万丈。就在不久前，其农业政策部部长宣布：到2030年，乌克兰计划为全球10亿人提供食物。

但要想实现这样的宏图伟业，乌克兰人民恐怕还得长期跟腐败做斗争，尤其要保护好那些珍贵的黑土。

毕竟，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家产，200多年才能积累1厘米，毁坏却在一朝一夕间。

而眼下，对乌克兰来讲，比守护黑土更紧迫的任务还在于：如何摆脱动荡的地缘政治，告别悲剧般的历史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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