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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后厂村没有爱情?我们把200朵玫瑰卖给了加班的互联网人

今生卖花,来世漂亮。愿所有卖花的从业者,都能顺顺利利地把生意做下去。
2022-08-05 13:40 · 刺猬公社 陈梅希 星晖

北京的七夕夜被暴雨突然袭击时,编辑部的三位作者刚刚从车里抱出三桶玫瑰,站在传说中国互联网最重要的十字路口,打算大展身手。

红绿灯的四个角,腾讯、网易、百度、新浪各据一方。无数年轻人将从这里涌出,回到附近的出租屋,独自一人或和爱人一起度过七夕。

三秒后,电闪雷鸣;一分钟后,暴雨倾盆。买花的人和卖花的人,都抱着自己的花向离得最近的遮蔽物躲去。感谢新浪总部西门的保安同志,虽然我们和花的到来挤占了他避雨的空间,但他依然默许我们躲在门口的遮阳伞下,等待被大雨颠倒的城市重新归位。

七夕夜,我们和暴雨,都是后厂村的闯入者。

暴雨从七点四十来,到八点四十离开,见证的是在七夕节早早下班的人,顶着暴雨向想见的人奔跑而去。我们从八点半开始卖花,到临近十二点才离开,见证的是七夕夜依旧加班到深夜的人,以及他们所拥有和尚未拥有的爱情。

卖花,给晚归的加班人

七夕的互联网人情侣就像门前的两棵树,一株叫“加班”,另一株也叫“加班”。

8点45,暴雨初歇。在新浪大厦的门前,我们碰上了一位在加班间隙出来透气的大哥。被问起为什么没有下班过七夕时,大哥朝着马路的另一边努努嘴——他的女朋友正在隔壁的网易大楼里战斗。

这个七夕夜,尽管只是相隔了一条街的距离,他们也没能共一顿进晚餐。“原本打算一起吃个食堂,但是都加班,出门就觉得太热了,两个人都觉得。”在忙碌的工作面前,谈任何节日都多少显得奢侈。

不过,在转身走回灯火通明的新浪总部之前,大哥笑嘻嘻地买下了一束用牛皮纸包裹的玫瑰。可以想见几个小时后,会有一个姑娘从另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厦里走出来,然后遇见这束缤纷的花和捧花的人。

他们一起拿着这束花走过天桥,在后厂村路的路牌下合影,然后一起走回出租屋,将七夕当做无比平常但又有些特殊的工作日。

9点,保安亭的一侧停着班车,另一侧走过一个年轻的女孩。听到玫瑰的叫卖声时,她先是笑着拒绝,澄清自己单身的身份。过了一会儿,女孩改变了主意,折返回头,带走了一杯花朵送给自己。

当晚,买花送给自己的女孩有好几个,她们大多喜欢香槟色和黄色,而男孩则偏爱红色。当一位女孩脱口说出“红色有点俗气”时,隔壁挑花的男孩正迅速锁定一枝正红色的玫瑰。——即使因为品种原因,正红色的玫瑰花头偏小,它依然是当晚*售罄的颜色。

9点40,区别于那些被叫卖声吸引的顾客,一名骑自行车的男生直直地靠过来,几乎没有迟疑地开口说道:“十枝。”他对颜色的挑选没有太多意见,只是格外耐心地等待着花朵被包起来,系上黄色的丝带,再打出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因为自行车没有车筐,放在后座又担心掉落,男生把包好的花束塞在书包里,只把花头露在外面,又把书包背在胸前,确保花束处于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10点10分,来路口接人的出租车司机大叔探出头,远远地喊话:“要红的!”接过花,他把装花的杯子提起来,注意到里面流动的水,想了想决定搁在方向盘左下方的间隙,“这样花应该不会倒了。”

在某种程度上,七夕对这片高楼大厦的影响或许还比不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后厂村的夜色灰蒙蒙,程序员和产品经理穿梭在湿漉漉的水汽中,保安小哥不时地回应对讲机里的人声,外卖小哥裹进蓝得纯粹的雨衣。

这些匆忙晚归的面孔大多显得疲惫,但至少在接过玫瑰的瞬间,他们会在“七夕快乐”的祝福声里透出些许愉快、鲜活的神色。

不是所有晚归的人,都还有力气关心要不要买花,或是有没有人在卖花这种小事。

一位网约车司机开车从我们面前调头,听到“五块一朵”的叫卖声后摇下车窗,得知我们想送他玫瑰时隔着马路喊道:“饭都还没吃呢先去吃饭了,谢谢你们啊!”

暴雨过后,后厂村的天气很舒服,温度不高,空气潮湿,夏天的晚风带有独特的温和感。时间一点点流逝,越接近12点,马路上越是安静。不只是因为人在变少,事实上,一直都有下班的人从各个园区走出,只是时间越晚,人群中的说笑声就越少,直到整条马路归于沉寂。

大多数人沉默地走着,不说话,不停留。不管是玫瑰、星星、灯球,还是路边新结的海棠果,都不再能获得关注的目光。

后厂村当然有爱情

对于北京这样一座庞大的城市来说,每一个地名都代表着一种印象,印象背后是成千上万行走于其间的人。

谈到三里屯,我们会想起街拍镜头里的潮人。提起后厂村,那就是互联网人的宇宙中心。

在种种调侃或自嘲的话语中,后厂村有着许多复杂的特质,它在某种程度上揭示了一些中国互联网行业高速发展的规则。一面是高得毋庸置疑的人才密度,一面是世人眼中难以言尽的贫瘠轮廓。

这里没有商城,没有电影院,*的西餐厅里热门菜品是美式汉堡和自助沙拉,咖啡厅里挤满了谈需求而不是谈感情的人。于是有人自嘲,后厂村没有爱情,既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条件。

但和暴雨一起闯入后厂村的这一晚,一枝接一枝被售出的玫瑰,足以让人相信后厂村当然拥有爱情。只是这里的爱情,有自己的表现形态。

9点多下班的王榜一,坐着丈夫的车来到卖花摊位前,大手一挥,包了8朵玫瑰,还买走三份杯花。“这个给我妈,这个、这个和这个,也给我妈。”因为买走好几份,她笑称自己是榜一大姐。

王榜一的丈夫就站在一旁,看她给妈妈选花,一边开玩笑似的抱怨:“合着也没有给我的啊。”抱怨归抱怨,紧接着又小声问她:“那我们一会儿小龙虾还去不去吃了?”

王榜一和丈夫都是在附近工作的互联网人,双产品经理组合,这种家庭构成意味着他们很难同时不加班,最常见的节日庆祝方式,就是在下班后一起吃一顿宵夜。之前,她甚至不记得当天是七夕,也默认丈夫不会记得,没有特别准备礼物。

回到家,和妈妈一起插完花,王榜一才发现自己的七夕礼物已经摆在了家里,是一只造型复古的音箱。晚上买的玫瑰此刻派上了用场。

“那么王榜一给丈夫准备什么礼物了?”

“没有,很惭愧。摘一枝送给他了!”

接近11点,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司机把车停稳,下车,径直向卖花摊走来,要我们给他包十朵玫瑰。今晚,加班的不是他,而是他的爱人。马路对面灯火通明的百度科技园里,有一个工位属于她。

他在等爱人下班,七夕不能自动清除需要完成的任务,他等到11点,实在等得无聊,才开车出来兜风。等待爱人一声“回家”令下,他就会把车开到公司门口,带着爱人一起结束漫长而疲惫的一天。

玫瑰花将会成为迎接爱人下班的意外惊喜,原本他没有准备,但开车路过时,他还是决定下车买一束。“这周六我们就要领证了,正好给她买束花。”

同在后厂村工作的情侣时常相伴回家,除了私家车,最常使用的交通工具是小电驴。蹲守在路边一整晚,几乎每隔5分钟,就有一辆后座载着女孩的小电驴从我们面前开过。

有时候女孩朝花摊多看了几眼,但男孩专心骑车,还没等女孩开口就朝着家的方向嗖嗖开出了好远;有时候男孩扭过头来,但被女孩轻拍肩膀提醒专心开车,也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一嘴要不要买花。

小电驴停在路边,则意味着一定有一方及时开口说要看一看花。刹车被按下,晚归的男孩女孩们挑选着桶里的玫瑰,一朵或是两朵,黄色或是红色,花会被拿在女孩手里,骑着电驴的两个背影会迅速消失在软件园南路的夜色里。

小电驴之于后厂村小情侣,就像是摩托车之于《罗马假日》里的奥黛丽赫本,或是劳斯莱斯之于盖茨比,是爱情被制造、被定义、被彰显的一种介质。也许CBD白领们的爱情标配是烛光晚餐,在后厂村,爱情的标配可能是9点以后骑着小电驴一起下班。

在后厂村,加班的不止有互联网人,爱情也不只发生在互联网人身上。晚上11点30,我们搬上剩余的几十朵玫瑰准备坐车回家,接单司机恰好住在隔壁小区。抵达目的地时,时钟已经转到11点49,我们将几枝玫瑰赠送给司机。

他接过玫瑰,道谢之后匆匆上车与我们道别,告诉我们:“我赶紧拿着回家,还能过最后几分钟七夕。”

番外:编辑部卖花记

自从决定要在七夕摆摊卖花,编辑部的一个办公室就被占用成了卖花筹备组。三位作者刷完小红书上铺天盖地的卖花笔记,信心满满地表示:“就这?”

殊不知,隔行如隔山。360行,行行出状元,行行也有我们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鸟,想象中浪漫的七夕摆摊卖花,就在30个大大小小快递包裹的攻击中开始了。

卖花菜鸟不知天高地厚的具体表现为,*次摆摊,就胆敢批发了200朵。并且为守护编辑的工资,尽量节省开支,200朵玫瑰全部来自云南,带着原生态的气息和刺,根根扎进菜鸟的手里。

坐在板凳上摘玫瑰叶子,前50朵时,感觉回到了小时候,正坐在院子里,摘着奶奶刚从地里拔起来的芹菜;摘到第100朵以后,目光逐渐涣散,四肢愈发酸痛,并开始不断思考:“有没有可能,玫瑰的本质其实就是一种芹菜?”

双眼呆滞地摘完200根芹菜,啊不,是200朵玫瑰后,另一个关键任务是把带刺的玫瑰变成拔了刺的玫瑰。

古人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提前从网上购买了玫瑰专用打刺器,以为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殊不知另一位古人也云过,无他,唯手熟尔。手生的我们在第六次被玫瑰扎伤后,决定牺牲家里*的烤箱手套。从此,这个家少了一副烤箱手套,但多了一双完整无缺的手。

下一个难题是,要怎么把花包成卖得出去的样子。三位信心值归零的作者,认真研究了小红书上的包花视频,眼睛学会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双手好像并不是很赞同眼睛的意见。那一刻,我们都觉得自己可能有两个大脑,一个控制眼睛,一个控制手,它们俩每打一次架,就会摧毁一张价值1毛的包装纸。

最后,编辑部*有过包花经验的作者欧阳决定担当培训师的重任,大手一挥表示:“你就这样折过来,再折过去,下面拿丝带一扎,就包好了。”

简单,粗暴,但是有用。

经过欧阳培训的临时包花师最终战绩*,据不完全统计,已经获得一位消费者妈妈及一位消费者爱人的好评。

最后,公开一下本次七夕卖花行动的收支情况。本次卖花成本共计560元,销售额620元,盈利共计60元。盈利部分如之前承诺,将购买书籍赠送给甘肃省临夏州积石山县柳沟乡阳山希望小学。同时,恭喜本周轮值编辑石灿保住了他的工资。

摆摊卖花,远没有想象中的浪漫。我们只是做了一次短暂的体验,前后准备的时间不过一周,即便摘叶子摘到眼冒金星,包花包得腰酸背痛,也会在这段职业体验结束后很快忘掉辛苦的部分,只记住接过鲜花时幸福的笑容。

真正身处鲜花行业的从业者,将日复一日地面对这一切辛苦,而昨晚的一场大雨,也许会让这份辛苦获得的回报打上折扣。他们同样是昨夜晚归的加班人,比起回本即胜利的体验者,肩负着生计重担的玫瑰花,总会更沉重一些。

今生卖花,来世漂亮。愿所有卖花的从业者,都能顺顺利利地把生意做下去。

愿所有晚归的人,都依旧能从下班后的生活里获得微小的喜悦和幸福。

(本文中,王榜一为化名。作者张展、欧阳、世昕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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