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来融资史上的两个神来之笔

李斌又一次施展了自己的魔法。

几天前，蔚来汽车宣布获得了阿布扎比投资机构CYVN22亿美元的战略投资。叠加7月CYVN战投蔚来的11亿美元，这一年，蔚来共获CYVN230亿元左右的人民币融资。

这可是2023年人人都想拿到的来自中东的钱。

在大部分人记忆中，蔚来上一次如此被资本救赎还是2020年初。2019年的蔚来病入膏肓，最后是曾经把京东方从生死线上拉回过的合肥市政府，用70亿股权投资把蔚来“从ICU拉了回来”。

短短八年间，李斌执掌的蔚来已完成超20轮融资，总融资额超千亿人民币。蔚来的每一次融资成功都像是一场虎口脱险。尽管融资只是汽车工业这个复杂游戏的开始。

CEO是一家公司*的IR（募资者）。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李斌可能是国内最有资金敏感性的IR。从大开大合的美元基金，到稳健务实的政府引导基金，再到当下狂飙扩张的中东资本，李斌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找到最需要的钱。

他如同一个敏锐的记者，非但不会错过最重要的时代议题，还总能精准押注到最热门的那个头条。

合肥70亿：市场外的神来之笔

作为*家在美国上市的EV厂商，蔚来一度有点身先士卒的意思。但好巧不巧，几乎就在蔚来IPO之前，国际形势大转弯。

低靡的气氛一直持续到2019年年底，蔚来的股价从*的10美元一路下滑，到10月触及1.32美元的低点，市值蒸发80%以上。

最知名的基金抛售事件也在这期间发生。2019年底，2月还持股6.2%的高瓴清空了所有的蔚来股票。而红杉也差不多在此时选择了减仓。

*基金清仓是有信号意义的。曾有投资人对「暗涌Waves」回忆，当时一家有接触意愿的国资为了解蔚来的真实情况，曾约见了一家老股东的老大吃饭，席间对方认为李斌“乱花钱”。而类似管理成本高企的评价至今也仍然围绕着蔚来。

蔚来二把手秦力洪曾回忆，“蔚来那时候快要破产了，电动汽车政府补贴被削减，由于电池起火问题公司也不得不进行召回。”

李斌一直在找钱。据「暗涌Waves」所知，他甚至给一位老股东、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深口袋”（deep pocket）机构的老大发信息，结果对方没回他。

市场化的钱已经枯竭。

所以在2019年，李斌遍访北京亦庄国投、湖州吴兴区、长沙、西安甚至青岛等各地政府。一度最有声响的是北京亦庄国投和湖州吴兴区。

但很不巧，蔚来在这期间发生的多起电池自燃事件，让亦庄国投可能的100亿人民币随风飘散。而浙江湖州政府的50亿元投资意向，因为内部评估后认为项目风险较大以及一些管理问题，最后也打了水漂。

这让后来合肥的闪现有几分命定的意味：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这个故事也充满了偶然性。当时，李斌给安徽国投的董事长发拜年微信，对方就约他谈了谈。一个数字的巧合是，微信是1月8号发的，而此前李斌连续被18个城市拒绝。

作为地方城市的招商引资范本，在蔚来之前，合肥就豪赌过两次：一次是他们拿出了全市1/3财政收入，投资了因金融危机承压的的京东方；一次是2016年，他们拿出100多亿元投资了长鑫存储等半导体企业。

这些经历，显然让合肥多了一重穿透表象的理解和下注能力。

另据了解，愉悦资本也在安徽引进蔚来的过程中，起到了穿针引线作用。

2020年4月，蔚来中国项目正式签约，合肥向其投入70亿元人民币。这还只是*步，蔚来后来对外公布，将会以合肥为中心规划发展蔚来业务，建立研发与生产基地，深化与江淮汽车等本地产业链企业的合作。

自此，合肥“风投之城”的称呼也更牢固。

反观这两年一级市场的地方政府、国资化浪潮，李斌比更多人更早意识到这场资本趋势的迁移。

和玉资本曾玉曾对「暗涌Waves」评价过，李斌除了执行坚决、deliver（交付）能力强之外，他的data point更好，认知也会更早。

事实上，早在蔚来美国上市，发行不及预期后，在纽约中央公园酒店的房间，李斌就曾对妻子说，“一个时代结束了”。

中东230亿：*的钱一定不仅仅是钱

李斌对于“钱的流向”的识别能力，再一次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最新的一笔融资中。

在过去半年内，蔚来共获得CYVN折合人民币230亿元的融资。CYVN是阿布扎比投资局旗下的投资机构。成立于1976年的阿布扎比投资局向来被认为是世界上最神秘的主权财富基金之一。

过去一两年，“去中东”是中国公司和机构的关键命题。但多数人收获惨淡。即便看起来蔚来是有得天独厚优势的——能源转型是海湾国家投资的一条重要逻辑，但蔚来也是所有同类公司中拿到最巨量资本的公司。

它甚至不是最早被中东资本射中的那个。6月沙特阿拉伯投资部与华人运通，长城华冠与约旦*私营公司Manaseer，10月宾理汽车、小马智行与沙特阿拉伯都完成了不同形式的投资或合作。

所有钱的珍贵，都会在于它不仅仅是钱。相比钱，政策稳定且消费能力巨大的中东无疑是一个理想中的大市场。

有消息传出，理想汽车将于 2024 年开启出海，而首批进入市场为阿联酋、沙特等中东国家以及部分北非国家。小鹏和极氪则在今年7月 就宣布了与以色列汽车经销商或汽车集团的合作。之后的两个月，零跑、高合、哪吒汽车等都宣布了与中东市场的合作。 这其中暗含的大国博弈也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当年需要通过“市场换技术”才能与外资企业合作的中国汽车产业，也在2023年迎来新的反向运动。

一位投资过蔚来的产业投资人告诉「暗涌Waves」，无论是大众投资小鹏，还是雪铁龙投资零跑事件，在今年都意义非凡，这意味着：“在新能源车时代，中国的造车新势力已经拥有世界级竞争力。”

和李斌一起走过低谷的基金

在蔚来的市场化投资人中，愉悦资本是为数不多在其低谷时伸出援手的。

愉悦最初投资蔚来的故事，大家基本都知道。但据「暗涌Waves」了解，早在2020年初，合肥70亿人民币之前，愉悦就加仓过一轮蔚来：3000万美元。

2020年2月6日，蔚来发布融资1亿美金公告，公告中一个被称为“亚洲投资基金”的，就是愉悦。

不过，愉悦投入的3000万美金是可转债。所谓可转债，就是一种持有者有权按照约定的转换价格转换成股票的债券。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当时还九死一生的蔚来，对一家VC机构来说，风险的确很大，总要给LP安全感。而且据我们了解，这笔钱刘二海分散到了愉悦的几支美元基金里，这也是为了降低单支基金的风险。

愉悦的可转债后来都转成股票，而蔚来的股价很快就起飞，高点甚至超过 60 美元，而愉悦当时的价格只有 3 美元。这笔投资也成为愉悦历史上非常高回报的一次投资。据刘二海后来透露，这次投资回报相当于“拿回几支基金”的收益。

另外，愉悦的 3000 万美元是先给出的，对剩下的 7000 万美元融资具有定价参考价值。

和蔚来关系紧密的VC还有很多家机构。比如所有人都觉得龙宇和蔚来各种关联，李斌甚至曾把NIO ES8的“0003”给了龙宇的女儿，龙宇本人还是蔚来的独董。

但事实上，BAI并没有投资过蔚来。龙宇曾对「暗涌Waves」解释过原因，大意是：蔚来是大玩家的游戏。

不过，BAI是愉悦的LP，穿透下来，龙宇也算是变相投资了蔚来。

除了愉悦，腾讯也再次浮现。但腾讯当时的态度是迟疑。2019年9月，蔚来发行了一笔2亿美金的可转债，腾讯认购1亿美金，2亿美金中的剩下一半由李斌个人认购，而这笔资金是李斌将所持易车股票质押给腾讯所得。

一位蔚来的投资人曾认为，这第二次对蔚来的1亿美金投资，是以私有化易车，获得易车旗下汽车金融公司易鑫集团的控制权为条件的。

曾有接近李斌和腾讯高层的知情人士告诉过36氪，2019年四季度的蔚来高层会议上，腾讯的投资人代表向蔚来管理层发出了“限时令”，“两个月时间内，要么解决钱的问题，要么把费用控制下来。”

另外还值得一提的是Baillie Gifford（柏基投资）。他们在蔚来IPO时投入重金，而后成为仅次于李斌和腾讯的第三大股东，市值近底时也没怎么卖出。但联想到他们从2013年就持有特斯拉、并忍受了马斯克十年，这或许就不难理解了。

错过EV对一家基金意味着什么

简单谈谈几家EV背后的投资人们。

几年前，明势资本黄明明曾对「暗涌Waves」说过，国内的机构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投了EV的，一种是没投的。

尽管这句话多少有着他个人的立场：明势“7轮加注”理想汽车的故事掷地有声。但对于国内机构来说，是否在EV上有所作为、是否有大的作为，的确可以作为我们评判基金的指标之一。

过去一二十年，中国基金的位序表，很大程度是根据他们在移动时代的作为构成的。而以蔚来、理想、小鹏为代表的EV，又恰恰是一个*的交界点：在互联网和制造业之间。后者指向的是未来十年资本的另一个主战场。

经纬创投的王华东曾对「暗涌Waves」承认，投资理想对他的重要意义，不仅在于这笔投资本身，也在于让他认识到了互联网之外的更大的世界。另一位蔚来的投资人也表达过类似意思：“对于腾讯来说，早期的蔚来是一把进入汽车行业的钥匙，现在的蔚来是一个项目，是不是继续支持，也要看具体表现。”

张磊对蔚来的投资是在长白山雪道上完成的。当时张磊问李斌：“互联网你做得很好，还有什么能够再创造更大的价值？”李斌只是讲了下自己心目中新能源汽车的样子，张磊就当场拍板，并在此后多次加码。或许在长坡厚雪里，更容易作出押注长坡厚雪的决定。

至于红杉中国，则是沈南鹏，在工业领域工作多年的合伙人富欣和李斌三人一起谈的，尽管谈了很久，但后来也非常快就拍板投资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作为中国一级市场*代表性的红杉中国和高瓴，在EV上都表现平平。高瓴退出蔚来的故事已经众人皆知；而红杉，尽管也投资了蔚来、小鹏、零跑、威马，但在“*的鱼”上，其持股并不高。后来红杉的工业组也和TMT组合并，变成了如今的高科技组。

*“IR”的秘密

说回李斌，他的吸金能力其实早有来处。造车早期，本瓴财富CEO翟斌就曾评价他，“他吸引到了中国*的投资人、*的私募基金、*的B2C公司，连他*的竞争对手都投了他。”

上市之前，蔚来已经有超过50名投资人，六轮融资募集资金超24亿美元。当时的李斌曾说，自己的痛苦是要拒绝别人：“少投点，想投1亿的能不能只投3千万？想投3千万的能不能只投1千万美金？”

这并非虚言。在奶茶MM与王屹芝那段流传甚广的视频中，就泄露了刘强东最早投资李斌的过程：李斌去刘强东家吃了一顿饭，花 15 分钟讲了他的想法，刘强东花了 10 秒说 yes 。而搞定马化腾，据说只花了一小时。

李斌何以实现这一切？

在一位熟悉李斌的投资人看来，这一切首先源于李斌通过易车、易鑫两家公司上市以及摩拜单车的巧妙退出让所有参与的人明白：和李斌一起做事是能赚钱的。

至于为什么在至暗时刻还依然看好蔚来，刘二海后来回忆说，在当年的NIO DAY 上，他又一次强烈感受到蔚来是一家具备死忠粉的公司。当然，这种感性因素只是下决定的某个因素，更重要的是，他认为李斌是具备*企业家水平，以及看到蔚来的交付数据正常大幅上升，公司具备造血功能。

当然，更好的安全保证其实来自他是用自己的真枪真刀投入来造车的。

起初，雷军也认为造车的人基本上等同于骗子，直到他问当时的李斌：“都功成名就了，为什么还要吃二茬苦、受二茬罪？”李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自己个人愿意投1.5亿美元。这个敢于付出的行为，彻底打消了雷军的疑虑。

而更大的逻辑，当然是蔚来是当时*美元基金和一些产业资本想象的样本。

一位蔚来投资人曾认为，2014年到2015年，几乎所有大型美元基金都认为新能源车的风口来了，portfolio里需要一个项目来复刻特斯拉的奇迹，而李斌和蔚来正好出现。

投资蔚来的联想创投合伙人宋春雨曾告诉我们，为什么很多传统车企的创业者反而倒下了，而造车新势力却挺到了今天，这是因为电动车是一个新物种，而新物种“一定是跨界的破局者来做”。

而酝酿了两年才下场的李斌无疑是一个典范。

如果钱存在所谓的吸引力法则，那聚拢钱的能力就是一种聚拢人心的能力。毫无疑问，李斌有这种把掌握资本的人聚拢到自己周边的能力，而且从过往经验看，李斌素来对更大威力的、甚至吞噬性的资本少有忌惮。早在易车、摩拜时期，李斌就领教过更大的资本进入可能意味着吞噬，但他不会因此忌惮或遗憾。他接受失败，对资本宽容、接纳，并且更看重这件事情是否因此变大。

某种意义上，这也部分促成了李斌的融资局直到今天还在被接续。

一个彩蛋

乌龙的是，救蔚来的名单里，其实还有劲敌——特斯拉。和外界揣测的不一样的是，最早蔚来想在上海建工厂，而上海也一直很支持，甚至给出了比特斯拉还要好的条件，而蔚来也因此预定了很多长周期设备。

问题出现在上市后。蔚来并没有融到计划中的20亿美金，建厂计划就此搁置。当时为了腾挪资金，蔚来把预定的冲压线设备卖给了当时*因为赶时间建厂、急需装备的特斯拉。

看上去，这批设备帮特斯拉节省了六七个月等待的时间。但同时发生的是，没有这一个多亿，蔚来也很可能在当时倒下。

历史都在细节里。

（暗涌分析师郭允骁对本文亦有贡献。）

参考文献：

[1]《对话李斌：一场*风暴之后，我的胆子更大了》

[2]《关键先生李斌的最后一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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