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内陆的年轻人到沿海大城市工作,几乎成了那个年代的潮流。
不过最近几年,沿海大城市的年轻人似乎开始去内地寻找自己的精神原乡。比如80后夫妇徐凯和丈夫,2022年辞去了深圳的工作,迁徙到了浙江省安吉县城,来之前,他们对未来的生活有了个大致的预判,但究竟在小县城,会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谁心里也没底。
不过徐凯和丈夫用了两年时间,至少把日子过的规律了起来:清晨7点半左右起床,看书学习,早餐后去健身房锻炼身体,剩下的时间,两口子会骑着电瓶车在乡间鼓腹而游,正对着田野一家咖啡馆和私厨开的精致西餐,他们是那儿了常客了。
△徐凯和丈夫收养的小猫 图源:时代周报记者 傅一波
她那些远道而来的邻居们,有人早晨6点就开始跑步,也有人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凌晨3、4点,也有人活跃着”。
几个月前,安吉县举办了大麓青年音乐节。
据中国湖州门户网的报道,3天时间里,前后有8万人来到县城,门票收入3600余万元,带动消费超亿元。
△安吉大麓青年音乐节现场 图源:时代周报记者 傅一波
很难想象,这样的画面会出现在安吉,一个人口不足60万的江浙县城。
和以往人们印象中相对节奏和缓的县城不同。如今不少县城都开始人声鼎沸。根据携程此前发布的《2024五一假期旅行总结》,在旅游订单同比增速上,县域市场高于三四线城市,安吉与婺源属县域“*梯队”,平均增长达36%。
在这些增长的数据背后,是县城的转身。
不少和徐凯一样从一线城市而来旅居的人们,为县城带来了创造力。再加之县城本身的文旅基底,又将外界的目光吸引过来,持续保持着经济发展的动力。
崛起的县城
徐凯实际上是“数字游民”——一个完全依靠互联网进行远程工作的群体,所以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在大城市。
如果说科技对人类来说是一种解放,这是*的例子了。
2022年,53岁的老游民许崧想要复刻大理古城的社区生态。彼时,安吉县正好在推进乡村振兴,当地政府与开发商都知道,人流,才能带动县城的经济流。许崧和他们一拍即合,在当地的支持下,DNA(Digital Nomad Anji,安吉数字游民公社)落地于安吉县的溪龙乡。
△DNA数字游民公社 图源:时代周报记者 傅一波
徐凯和丈夫被安排在了DNA的一处2人间,依傍着一片茶田。
她记得,入住*天醒来的早晨,一位滑板女孩向徐凯挥手问好,邀请她一起玩。晚上,大家聚在公共区域,聊生死、聊三体宇宙观、未来世界。
许崧说,在DNA里,几乎能找到市场上所有类目的设计师,以及各类艺术家。除此之外,还有文字编辑、翻译和程序员。
他们的存在,某种程度上,给安吉这座县城,带来了新的文化。
此前,安吉最出名的是白茶。但随着外来人口的逐渐流入,咖啡与白茶在安吉齐头并进。中国日报在2023年的报道中曾提到,安吉县一家乡村咖啡馆有天共销售了7100多杯咖啡,相当于每4秒一杯,创造了国内咖啡馆的销售纪录。
到了现在,安吉有超过300家咖啡馆,按人口密度换算甚至超越了上海。以当地咖啡“顶流”深蓝计划为例,从公布的数据来看,2023年“深蓝计划”咖啡馆已累计接待超过30万人次的游客,营收超过了1000万元。
△DNA内景 图源:时代周报记者 傅一波
前一段时间,徐凯的朋友来到安吉,她带着朋友往边上的露营咖啡馆坐了一个下午。望着田野,朋友对徐凯的生活很是羡慕,说自己“身为牛马,但心向原野”。
在咖啡文化扎根的背后,还有安吉发展理念上的转变。
事实上,安吉是全国最早提出建设“县域大景区”的地区,简而言之,当地希望将把每一个村都当作一个景点来设计。旅游发展不局限于景区,每一个乡镇(街道)、每一个村庄都可以是景区。
为了推动这些,安吉县成立了县旅游委员会,组建县文旅集团。另一方面,当地采取了新的合作模式,即村民和村集体以资金或资源入股,并得到经营的分红。上述提到的“深蓝计划”,就由村集体占股49%,公司占股51%。
这些扎实的建设,让安吉收获了丰硕的成果。
目前,安吉拥有1家国家级旅游度假区、1家省级旅游度假区、8家4A级景区、9家国际品牌酒店、1800多家民宿农家乐,35家高等级民宿,是国内拥有高等级景区最多的县,还是国内高端度假酒店入驻最多的县,亦被许多网友称为“中国旅游*县”。
同样崛起的还有江西的婺源县。
这个被油菜花及徽派建筑符号化了的地方,一度被称为“最美丽的乡村”,但很长一段时间,哪怕毗邻着景德镇,也发展得不温不火。
但随着《微暗之火》的热播,婺源汪口景区、篁岭镇、秋口镇等拍摄地,成为人气至高的打卡点,今年“五一”共接待游客9.5万人,同比增长12.4%。
此前,婺源主打的是乡村古镇。如今,婺源将影旅融合嵌入当地的经济发展中。当地引进海润影视制作有限公司设立海润影视拍摄基地,与北京电影学院合作成立北影驿站等,先后吸引了《原乡》《青花》《星火》等多部电影、电视剧的创作团队前来取景拍摄,全县成了“天然影视城”,涌现了“影视村”“写生村”“作家村”等,形成了“跟着文化去旅游”的县域特色经济。
县域经济为何重要?
郡县治,天下安。
县域一头连着城市,另一头连着乡镇。新型城镇化的重点在于县域、难点也在县域。
天津商业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刘禹宏在其作品《县域经济发展理论与实证研究》也提到,县域经济是国民经济的基本支柱和协调城乡关系的重要环节。他还提到,县域经济对国民经济的结构总量产生重要影响,县域经济的腾飞标志着整个国民经济的繁荣。
他分析,对于整个国民经济活动来说,县域经济处于城乡结合部,是城市经济与农村经济的纽带,是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的衔接点。
但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县域经济一直受困于“爆红”而无法“长红”的魔咒之中。一方面,是县城的发展囿于传统的窠臼之中,比如淄博爆火之后,许多县城便争相效仿,而不去思考背后火热的逻辑以及偶然性因素。
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马亮就曾指出,淄博的爆火有偶然因素,但值得思考的是如何做好配套、做好周边、做好支撑,围绕烧烤,以点带面,让游客获得较好的整体体验。
另一方面,追求高速增长的大环境下,高利润、高周转逐渐影响文旅产业的价值导向,比如建一个游乐场就能赚的盆满钵满,于是对文旅项目的立项也变得很难因地制宜。
但这些正在成为过去式。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要培育发展县域经济,补齐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短板,使县城成为新型城镇化的重要载体,为新时代县域经济指明了发展方向。
在劲旅集团创始人、中国社科院旅游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魏长仁看来,没有县城“能随随便便成功”,爆火的县城在旅游基础设施、交通便利度、旅游新产品、新服务、新业态、新玩法等方面都做了大量工作和准备,因此火爆往往是厚积薄发的。
△安吉县城内的一处路牌 图源:时代周报记者 傅一波
在安吉开咖啡馆的店主说,一杯咖啡卖68元,背后创造的是情绪价值,“卖的是看风景的心情,和拍照、打卡的快乐,这一切正是城市生活无法提供的。”
△安吉一处景区内,正在升空的热气球 图源:时代周报记者 傅一波
“这些年安吉酒店、民宿的价格至少涨了30%-50%左右。”当地的民宿老板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对于当地而言,这些最终都会汇成实打实的经济数据。
目前来看,“小而美”的县域转身后已成为时代的新宠,但究竟哪些能“火”到最后,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的徐凯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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