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标准的中国式权力话语中,我们早已习惯将官媒、党媒的只言片语解读出“微言大义”,相信其中蕴含着重要的舆论导向和市场指针。因此,近来《人民日报》接连发布的“改革开放40年40部经典影视剧”、“改革开放40年40首歌”,其入围或未入围,才会被大家反复解读。而硬糖君最近留意到的一则关键“信号”,同样是来自《人民日报》,关于网络文学。
10月26日,《人民日报》刊发了一篇名为《网络文学进入2.0时代》的产业观察文章。文中系统阐述了网络文学20年的产业进程,并强调网络文学走过初期发展的20年,正在从1.0时代进入2.0时代。用来标记这个2.0时代的,一是内容的精品化,二是产业形态的融合化,“这将使网络文学真正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抛开对网络文学的具体产业分析,最后这一句尤为关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或许,我们可以将其解读为对网络文学的一种阶段性定性。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这篇文章署名为黎直前。黎直前,我们更熟悉的应该是其阿里花名宇乾,是阿里大文娱CFO、阿里文学总裁。以网络文学企业的主体身份,在《人民日报》以专栏形式,而非采访形式发表行业观点,如果硬糖君没记错的话,应该也是网文圈的*次。
这两年,内容领域的监管收紧,已经成为高悬在不少行业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古装大剧、综艺真人秀、直播短视频、网络游戏……无不在苦苦寻找为自己“正名”的方式。如何在规则内求生存求发展,更成为内容人的必修课。
而作为一种纯粹草根诞生的、大众制造、大众消费的娱乐性文化产品,网络文学是如何为自己争得一个相对宽松的发展环境和产业话语权的?网络文学的主流化过程,可能是近十年文化产业领域最值得关注的一个经典案例。
两次“重新发明”
据说新事物的诞生,需要被发明两次。*次是新事物形式的发明,第二次是作为商业化产品的最终完成。付费阅读,无疑就是对网络文学的“第二次发明”。
在此之前,网络文学还处于免费时代,全靠兴趣驱动,创作热情和作品质量都无法保证。此时的网络文学虽然在网络首发、走红,但仍依赖于传统出版才能获得商业价值。像“榕树下”这样的初代网络文学网站,虽然走出了包括宁财神、安妮宝贝、李寻欢、今何在在内的一代网文作家,却因没有找到网络文学的市场化形式,而最终走向式微。
网络文学如果不能将自己嵌入一套全新的商业逻辑,就只能作为一种支流和补充的形式存在。事实上,我们也可以看到,那个时代的网络文学,还具有显著出版读物的特征,并不像今天这样特色鲜明,呈现出高度类型化、商业化、大众化的特征。
网络文学的关键转折点发生在2002年。这一年,起点中文网前身—“玄幻文学会”成立。吴文辉策划了网络文学界*套有偿阅读系统,每千字0.02元人民币的“VIP收费”制度,网站从读者处收费,再与作者分成,确立了网络文学延续至今的底层商业模式。
创新的商业模式很快令起点中文网这个后起之秀在网文江湖夺得一席之地,并引来巨头青眼有加。2004年10月,起点中文网被盛大网络收购成为全资子公司。2009年,网文元老“榕树下”也被盛大收购。
后面的故事我们就很熟悉了,在经历了一系列人员变动、公司并购后,盛大文学成为今日的港股上市公司阅文集团。而其最初的基础,就是那千字两分的付费阅读。
如果说付费让网络文学作为一种文化产品,真正开始具有了独立自足的价值,网络文学的IP化,则是其走向大众化、主流化的第二次关键转折。
2011年、2012年《步步惊心》、《甄嬛传》的成功改编,让影视市场开始注意到网文这个内容源头。当然,我们今天流行的IP概念,还要等到2013年由更加善于造词的网游圈率先提出,随后在影视圈全面引爆。
尽管此前网络文学已有不少改编尝试,但直到2013年、2014年密集出现的爆款、新概念的确立、资本的炒作,才让网文IP产业化、规模化的崛起。
时至今日,不管是在网文圈,还是其关联的影视圈、动漫圈、游戏圈,IP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化的内容机制。根据阿里文学今年7月发布的数据,从2017年下半年到2018年7月,300多天的时间里,阿里文学完成超过百部作品完成衍生或授权,衍生方向涵盖漫画、动漫、剧集、电影、游戏等。算下来,这就是平均3天/部的网文IP衍生速度。
尽管我们更乐于谈论传奇性的网文大神和大爆款,但这样的规模性其实才更能代表一个产业的真正实力。《2017年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报告》显示,目前国内网络文学作者已达1400万人。读者规模突破4亿。网络文学经过20年的高速发展,已经成为中国文学和娱乐产业不可忽视的新力量。
三次“关键一跃”
改开史上最著名的灵魂纲领,就是“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不预设规则,放手市场自己生发演进,才有了网络文学自我发展、自我定规、自我赋权二十年,捉到了只大老鼠。
但光是“捉到老鼠”就够了吗?莫忘了还有一句老话,叫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无数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在未得到官方长期稳定认可的情况下,想获得长期稳定的产业发展和财富积累,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在几代网文龙头企业、网文掌舵人的带领下,网络文学开始进入努力为自己申请一张“猫证”的历史进程,试图全方位多角度的证明自己是一只“好猫”。
想要让行业获得认可,就先让行业*获得认可,是侯小强领军时期的盛大文学的“入流”策略。
侯小强担任盛大文学CEO期间,在其运作下,2011年,起点白金作家唐家三少进了“作协”,申请过“吉尼斯”(连续100个月不断更),社会地位突飞猛进。
进入作协、成立网络作协、参加官方活动,将草根写手包装成真正的文化名流、社会明星,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网文作者的“入流”标配。
扩充网络文学外延,将非网络文学内容纳入网文产品体系,则是阅文集团做出的主流化努力。2015年阅文集团正式挂牌后吴文辉的*封内部邮件,并没有谈备受关注的IP运营,而是全篇聚焦“全民阅读”。
“全民阅读”是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被多次提及的词汇。当年的世界读书日,吴文辉登上了《人民日报》,和深圳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王京生、星云大师等政治、文化名流共享一整版的文章——《全民阅读,书香社会》。
而到最近阿里文学总裁宇乾在《人民日报》发表的产业专栏,不难看出,其出发点已经是对网络文学自身价值的肯定,开始更加自信的“向内求”。
比起此前的用传统文学装点网络文学,也开始变成网文与传统文学的共融共生。就在今天(10月30日)下午,阿里文学与十月文学宣布成立“十月阿里文学创作中心”,并推出匠心计划,*期投入超2000万为优秀作家及作品提供全链路扶持。宁肯、酒徒等12位作家入选首批扶持名单。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融合发展的趋势愈加明显。
为什么网络文学有机会“主流化”
看网文、打游戏,应该可以并称互联网时代的两大“沉迷型”娱乐霸主。但相较于经常处于被规训、被限制状态的网络游戏,网络文学的“主流化”进程似乎要幸运得多。
这一方面确实源自网络文学行业始终有强烈的主流化意愿和主动行动。可以说,主流化是其内在需求,而并非应激反应。另一方面,网文也确实有充分的“主流基因”。
首先,网络文学确实具有最强劲、最当下、也*传播力的“正能量”。
作为一种商业化、类型化的内容形式,网络文学甚至比不少纯文学、文艺片更加正能量——在这里只有追求成功,没有成功后的幻灭;只有善恶有报、家国大义、亲情友情爱情的最终胜利,而没有阴暗残酷的伦理思辨;甚至我们可以看到,网络文学读者对“三观正”的要求,是比影视观众更加严格的。
可以说,网络文学在追求“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道路上,是自我阉割了一部分艺术复杂性的。但这也更加促成了其正能量的纯粹性。就像美国大片是美式个人英雄主义价值观的忠实传播者,网络文学则是中国正能量的彻底践行者。
正如从2011年开始开设网络文学课程的北大中文系副教授邵燕君所言,“网络文学的种种‘类型文’不但分门别类地满足着人们的心理需求,形成了一套‘全民疗伤机制’,并且在‘爽’的基础上重建道德底线。这些道德很朴素,很原始,一点也不高大上,但却是在欲望深处升起来的,特别靠得住,是重建‘主流价值观’的基础。”
其次,网络文学凭借自我发展,已经取得了全球视野里都足以笑傲的文化地位,可以说是凭实力升级的典型。
在其他内容领域,不论是电影、电视剧、音乐、综艺……“国产货”别说笑傲世界之林,就算在国内,都不是大家心中的no.1。
但网络文学就不同了。基本上,你没听说过谁在读国外的网络文学吧?不光国人都在读中国网文,老外也被中国网文迷得不行。“中国网络小说让美国小伙戒掉毒瘾”的新闻曾让无数群众深感欣慰——我们的流行文化终于也能输出了。
在中国大众文化领域,自功夫电影之后,再无这样的文化输出成果。对于强调文化自信、文化出海的官方,网络文学自然成为一个值得肯定的“争气娃”。
2017年,《人民日报》、《环球时报》先后报道了中国网络文学在海外受热捧的情况。中国网络文学与美国好莱坞电影、韩国影视剧、日本动漫并称世界四大流行文化。网络文学开始成为中国文化的新名片,承担起传播中国文化的重任。
而落到本质,网络文学虽然生于“网络”,终究还是“文学”。这就决定了其有和传统文学借鉴滋养、合流共生,进而顺理成章取得自身合法地位的先天优势——在主流序列里,原本就有它的位置,网文只需要自证“白马是马”。
当然,网络文学的主流化进程,还远未彻底完成。或许,要到《人民日报》在“40年40部影视剧”、“40年40首歌”之后,也开始官方盖章“20年20部网络文学”,才算是网文真正主流了。而到那时,不知谁有资格入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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