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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流浪地球》时代,远未到来的科幻元年

一部是画面宏大的视效大片,一部是借科幻写现实的喜剧,代表了科幻IP两个不同的改编方向。尤其是前者,这部描绘地球末日图景的硬科幻作品,让“科幻元年来了”的论调再次被提起。
2019-02-11 08:02 · 微信公众号:娱乐资本论 雅莉

“中国即将迎来科幻元年!”从2015年起,每年都有这样的声音传出。彼时刘慈欣的《三体》刚刚获得雨果奖,《三体》电影版也在万众瞩目中拍摄完毕,进入后期阶段。

然而一晃四年过去了,《三体》电影版上映依然遥遥无期,倒是根据刘慈欣另两部科幻小说改编的《流浪地球》和《疯狂的外星人》率先进入春节档。截至目前,《流浪地球》票房破20亿,《疯狂的外星人》票房破14亿。

一部是画面宏大的视效大片,一部是借科幻写现实的喜剧,代表了科幻IP两个不同的改编方向。尤其是前者,这部描绘地球末日图景的硬科幻作品,让“科幻元年来了”的论调再次被提起。

但是,在采访了国内关注科幻领域的相关人士后,我们发现,整个科幻影视产业仍处于相对初级的阶段。出现标杆作品只是*步,更艰难的挑战在后面。

回望历史,那些在2015年科幻热潮兴起时被买走的科幻IP,也或多或少在开发上遇到了难题。有的迟迟无法确定改编方向,有的难以将抽象的原著视觉化。即使开发顺利,也大多折在永远不够的预算和时间上,能完片的都很少,更别提发行了。

按照郭帆的说法,“科幻元年不是一部电影出现的结果,要有一部又一部科幻片的出现,并且确立这个原型,科幻元年才有意义。” 《流浪地球》真的能开启一个科幻元年吗?或许,我们应该保持谨慎的乐观。

科幻IP的核心价值:超出预期的想象力

时间回到今年1月20日,《流浪地球》*次全国点映,现场邀请了近300名深度科幻迷。电影放映结束后,掌声雷动。刘慈欣上台,激动地说,“《流浪地球》票房即便只有十块钱,也是巨大的成功。”文化学者戴锦华也起身表示,“中国科幻元年真的来了!”

《流浪地球》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太阳即将毁灭,人类用发动机把地球推出太阳系,带着地球在太空流浪。在未来事务管理局(下简称“未来局”)的合伙人李兆欣看来,这一设定*想象力。相比以前风行过的IP小说,“科幻小说*的价值,就在于它能带给读者一个远超现实的世界观。越超出预期,就意味着由它改编的影视项目天花板就越高。”

“超出预期的想象力”就是科幻IP的核心价值。正因为脑洞难得,科幻作品很难系列化,篇幅也不长。因为读者永远都在期待超出预期的那一刻,这就要求作者每次更新都要拿出超出之前的设定。“如果我有一个超越性的想法,我干嘛不写一个新故事?”李兆欣说。

作为一家专注于科幻内容的公司,未来局拥有大量科幻小说的版权,目前也在策划科幻影视项目。但在与一些想改编科幻IP的影视公司沟通时,李兆欣发现,很多影视公司还在按照传统的现实逻辑挑故事,这就会错过很多好IP。

科幻作家陈楸帆也表示,很多人在科幻IP的改编上存在一个误区,就是“都在寻找一种容易改编的作品”,比如那种人物和事件都很集中的,按照三幕剧结构写的小说。但往往跟剧本太过接近的小说,可供挖掘的深度和可以发挥的空间也小很多。

真正优秀的科幻小说,往往是难以视觉化的。“比如大刘的很多作品,最打动人的其实是那种宏大的、抽离的或者说带点孤独感的东西。但这些都很难视觉化,也缺乏少戏剧冲突。”陈楸帆说。

同样专注于科幻内容的公司微像文化的CEO张译文告诉娱乐资本论矩阵号河豚影视档案(id:htysda),正因为科幻作品大多是设定先行,在剧作所要求的人物和情节方面存在问题,他们在改编科幻IP时,一般会遵循三个原则:

1、不动原著的世界观。以《流浪地球》为例,就是保留“带着地球流浪”的核心设定。

2、不动原著中所使用的科技手段。比如《流浪地球》中所建造的一万座行星发动机。

3、保留原作的情感和态度。《流浪地球》保留的就是人们对末日的态度,体现归乡情结。

至于具体的人物和情节,都可以根据类型进行大刀阔斧的改编,甚至把原著的亲情故事改成爱情故事都可以。

另一个影视公司挑选科幻IP的常见问题,在于很多人并没有想好要做什么类型。“不管投资是大还是小,一定要有明确的方向和产品模式。”李兆欣告诉娱乐资本论矩阵号河豚影视档案(id:htysda),最怕的就是一直强调一堆抽象的概念,但又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有作品在进行影视化改编的陈楸帆也强调,最初的定位很重要,因为“这决定了要取舍哪些内容”。张译文的态度更坚决,“一定要先把类型抓出来,科幻元素都是后来加进去的。”

比如《流浪地球》,从一开始想做的方向就非常明确:加入科幻元素的冒险类型片。制片人龚格尔拿出的*版剧本就是个冒险故事,只是人物、事件更集中,格局相对较小。

其实,除了重视效的大制作,科幻电影还有很多方向可走。《疯狂的外星人》所代表的科幻喜剧,也是一种成熟的科幻电影类型。还有一些带有惊悚、恐怖性质的科幻片如《彗星来的那一夜》,或者带有伦理和哲学思考的电影《机械姬》等等,都是可以尝试的方向。这类科幻作品大多成本较小,相应的投拍风险也更小。

不同的表现形式和市场定位,适合呈现的科幻IP也有所不同。“如果要做大电影,可能对IP本身的知名度要求会更高。但要是做小内容,比如科幻短剧,那它的互联网传播性就需要更强,生命周期可能也会更长。”李兆欣说。

总之,《流浪地球》成功,或许给今后科幻题材提供了改编的新思路:即只保留原作最精华的世界观设定部分,其他剧情重构。但光这一条启示,并不能带来所谓的中国科幻元年。确定类型、保留核心世界观只是*步,后面还有无数难关可能让项目胎死腹中。

科幻IP的改编难点之一:融入中国文化语境


比如文化语境。某种程度上,科幻是西方大航海时代和工业革命后诞生的产物,中国没有这样的土壤。

《流浪地球》的成功,就在于找到了中国科幻独有的文化语境。导演郭帆在采访中多次提起,他在2016年与外国*公司谈合作时,对方不理解中国人为什么要带着地球跑路。因为《流浪地球》体现的是中国农耕文化的烙印和对土地的眷恋。

“中国科幻面临*的两个难题,一是山寨,二是违和。山寨是技术问题,违和是创作问题。”张译文告诉娱乐资本论矩阵号河豚影视档案(id:htysda),目前公司正在开发的十多个科幻项目,在创作时都绕不开”适应中国文化语境“这个问题。

在她看来,许多科幻作品都会探讨哲学问题,比如《攻壳机动队》《黑客帝国》等等,但要把这些概念放在中国,必须要做落地化处理,把它们拉回中国的情感内核。至于如何本土化,需要时间和经验的积累。

前几年的科幻片《逆时营救》就因为剧情不够符合文化语境,一些中国观众不买账。近期相对成功的例子是《超时空同居》,这部电影最多只能算软科幻,但科幻元素运用得恰到好处,能融入原有的爱情类型。

中国科幻的内核到底是什么?很显然,并不止《流浪地球》所挖掘的“归乡”“集体主义”,不同的科幻故事有不同的改编方向。《流浪地球》告诉人们,要注意文化语境的融合,但具体如何适应中国的文化语境,还需要大量的探索和总结。科幻元年的崛起,需要的是一部又一部不同作品的出现,而非单一作品的重复。

科幻IP改编的难点之二:工业化

对《流浪地球》这类重视效电影来说,前期准备得越充分,后期就越容易把控。导演郭帆很早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于是,早在剧本阶段,他就让负责*和美术的人员参与了进来。

除了人员配备,《流浪地球》的剧本也和常规剧本的写作方式有所区别。几名编剧是通过专门的协同软件工作的,可以在线上实时工作,这就免去了多个版本传来传去的麻烦。此外,软件还具有统计功能,可以统计每个角色的台词量、戏份和场景使用次数。“这些统计资料能够帮助我们达到三幕七个情节点的基本要求。”制片人龚格尔说。

即使不拍重视效的科幻电影,科幻电影的剧本也比其他类型更难写。以《流浪地球》为例,原著只有两万多字,人设并不鲜明,也缺少细节。这就需要编剧进行大量的再创作,不仅要把原有的框架打碎重组,填充大量新增内容,还要保留原著精神。

在陈楸帆看来,相比其他类型,要写好科幻剧本,首先得逻辑缜密,其次要具备一定的科学素养,了解基本的科学常识和科学史。国内能同时做到这两点的编剧并不多。另外,相比国外标准化的开发流程,国内项目开发常被随机因素所干扰,更依赖主创人员的个人能力。

陈楸帆提到一部他正在跟国外影视公司合作的电影。改编他的作品的是一个给BBC写舞台剧的编剧。这位编剧对科幻的了解并不多,但有一套成熟的方法论,能很快消化原著,给出一个非常类型化、结构非常清晰的剧本,这让他大感惊讶。

“这就证明他们整个工业化的流程,包括编剧写作的效率,都有非常深厚的功底。但国内很多项目,就常常遇到换编剧的情况。每波编剧都要推翻之前的方向重新开始,效率非常低下。”陈楸帆说。同时他也观察到,现在有很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年轻导演、制片人或编剧,都开始思考如何用工业化的流程做好一个项目,“希望都在这波人的身上。”

但中国电影工业体系的建立,并非一时之功。要想培养一批具备科学精神的编剧,也需要长期的投入。《流浪地球》是七千人熬夜加班,冒着极大风险才换来的惊喜,它的成功在短期内想复制和量产很难。用这一个特殊案例来证明科幻元年的开启,为时尚早。

科幻电影的难题:转化率低

当然,《流浪地球》虽然不一定能带来中国科幻元年,但它对科幻产业一定是利好消息。“《流浪地球》完全给这个行业提出了一个新标杆。我相信所有正在进行的科幻项目,在此之后都会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项目,看看是否要补拍还是怎样。”李兆欣说。

科幻作家陈楸帆则认为,《流浪地球》打破了以往人们认为中国人做不了科幻片的偏见。一些搁置了的或仍在观望的科幻项目,可能会重新提上日程,“从这部电影本身的完成度来说,它完全称得上是一个元年的开始。”

不过,回到版权的源头,在小说创作层面,《流浪地球》带来的影响可能并没有那么大。“小说能够被挖掘和改编一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现在改编的大刘作品,很多也都写于一二十年前。”李兆欣说。

陈楸帆也表示,IP具有时效性,但经典的IP经得起时间考验。很多经典科幻作品,都是在小说出版后十年甚至几十年后才被搬上银幕,比如《安德的游戏》,小说原载于1985年,直到2013年才改编成电影。与其囤着一堆IP等过期,不如花时间改编好一部科幻作品。

“科幻小说的转化率会影响到它的商业持续性。”对于《流浪地球》对科幻IP改编的影响,张译文同样提到,一部科幻电影的产出需要漫长的时间。即使一部科幻作品经过时间的沉淀,被挖掘出来进入开发流程,也至少需要三五年的时间。以《流浪地球》为例,小说写于1999年,中影于2012年拿到版权,直到今天才拍完面世。

回望历史,从2014年IP热潮兴起,到2015年《三体》获得雨果奖,科幻小说的交易量确实有上涨,但比起其他类型还是小众。据李兆欣介绍,目前国内卖出版权的科幻中篇最多也就100部,最终能成功改编并上院线的,更是少之甚少。

从创作端来看,目前国内的科幻圈很小,成熟的科幻作者不过二三十人,有能力制作科幻影视作品的公司也有限。“其实在寒冬之后,科幻IP的价格一直比较平稳。即使有《流浪地球》这样的大制作,我预计大家也会先观望一阵,再决定要不要跟。”陈楸帆说。

一部作品并不足以带来一个元年。《流浪地球》的成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但种种迹象表明,这一成功可能并不具备可持续性。*可以确定的是,国内科幻灾难电影的类型已被验证。

从《战狼2》《红海行动》到《流浪地球》,中国到了需要宏大叙事的时代。在李兆欣看来,灾难是科幻题材中最重要的命题,因为它是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在好莱坞,票房较高的科幻片里,灾难题材占绝大多数。但美国近年来由于文化多元化兴起,灾难叙事常被认为是白人叙事,容易遭到过度解读,所以这类题材越来越少。

但现阶段的中国正处于高速发展期,大国情怀燃起,国民需要集体认同感。就像美国1968年有了从全人类视角看世界的《2001太空漫游》,中国也终于有了宏大叙事的《流浪地球》。“这其实是一个国家在总体国力上升的过程中,必然需要去寻证的一种叙事,即从集体主义、民族主义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叙事方式。”陈楸帆说。

可以想见,未来这类宏大叙事的科幻作品,在中国依然拥有很大的市场潜力。但陈楸帆同时也认为,《流浪地球》这类高风险作品的成功很难模仿,与其都挤“重视效灾难科幻大片”这一座独木桥,不如尝试一些小成本的制作,比如《机械姬》《湮灭》等,从小切口入手。

“我很担心,《流浪地球》出来后投资人都只投这类作品。”张译文同样不建议市场跟风。为了保证商业的可持续性,她建议影视公司在尝试这类上亿的大项目的同时,也开发一些成本较低、开发周期较短的科幻网剧和网大。题材也不止有太空探索这一种,时空旅行、人工智能和生物基因都可以尝试。做这类小成本科幻项目,除了可以控制风险,还能孵化人才和培育市场认知。

而所谓的“中国科幻电影元年”要想到来,不仅需要深厚的科幻文学土壤,还需要足够成熟的电影工业体系,除灾难之外的其他细分类型也需要市场验证。

《流浪地球》会是科幻电影的昙花一现吗?谁也无法预知。*可以肯定的是,前路漫漫。今天我们看到的科幻电影,都是前一次科幻热潮兴起后带来的结果。未来,仍有一大波科幻电影在路上:《拓星者》《上海堡垒》……谁能成为下一个标杆作品,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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