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健康焦虑」里的女孩：男朋友可以换，九价疫苗必须打

因为一则新闻，家住重庆渝北区的张洁被骗了8000块钱。

8月30日，国家药监局宣布，默沙东的九价HPV疫苗（全称：九价人乳头瘤病毒疫苗）适用年龄，从原来的16至26岁扩大到9至45岁。

这是九价HPV疫苗在国内上市以来*次打破26岁的“年龄死线”。然而张洁却对这个好消息忧心忡忡：“苗还是那么多，等苗的人却越来越多，放宽之后更约不上了。”

她的判断是对的，连续几天，在本就“一苗难求”的各种抢号预约代购群里，如潮水般的人蜂拥而至，“信息服务费”也水涨船高，加价从几百一直飙升到几千。

都说“男人的茅台，女人的HPV疫苗”，HPV疫苗之于女人的意义，远胜于一酒难求的茅台。

“陪跑”两年还没“上岸”的她，已经尝试了所有已知的可行途径：摇号预约、平台抢号、挨个给社区医院打电话咨询，加入私立医院组建的各种咨询群。

这次，她是真的慌了，终于下定决心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中介身上。

就这样，已经沦陷在“HPV疫苗焦虑”中的她落入了黑中介机构“代抢九价HPV疫苗”的骗局，黄牛在向她收取定金和预约费合计8000元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派出所出来，张洁一直神情恍惚，我问她还打算接着找高价次疫苗吗？毕竟就客观而言，二价与四价性价比最高。

她说一旦接受了“种草”，这个东西就像“思想钢印”一样刻在脑海里：男朋友可以没可以换，单身一辈子都不怕，但九价疫苗必须打。

“没有更好只有*，人总是想要*的，对吗？”

01

为何“一苗”难求？

HPV疫苗，也称为宫颈癌疫苗，是目前*可以预防宫颈癌的疫苗。宫颈癌，号称妇科癌症的“第二杀手”，仅次于乳腺癌。

大众最熟悉的当属2003年患这个“不治之症”不幸离世的明星梅艳芳，很多人替她惋惜，要是她能接种HPV疫苗，完全能避免英年早逝。

当我们谈论HPV疫苗时，总要加上一个前缀：二价、四价或九价。所谓“价”，就是HPV病毒的种类数量，简单来说，就是“价”越高，能够预防的种类与概率就越高，当然价格也越高。

九价HPV疫苗，目前在国内一针剂1300元左右，三针剂打完才能算成功“上岸”。

据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不完全统计，全球每年约有60万例宫颈癌确诊病例，其中中国是高发地，全球排名第二，大于欧盟和美国的总和，仅次于印度。死亡病例将近6万例。

对大多数人普通人而言，HPV疫苗是个相对陌生的概念。因为在2016年我国正式批准由GSK生产的二价HPV疫苗上市销售前，接种HPV疫苗只能打“飞的”满世界找，高昂的费用让一般消费者望而止步。

2016年，默沙东九价疫苗在中国香港正式上市，去香港接种疫苗逐渐成为一种风潮，开始在一线城市的摩登女郎群体内小范围流行，但也只是被当作一种新潮的健康生活方式追捧，并没有被贴上更多复杂的标签。

2017年，2006年就已提交申请的默沙东四价HPV疫苗在足足花了11年后，终于正式通过审批进入内陆，弥补了国内四价疫苗的空白。

2018年4月11日，一位高层官员来到上海华山医院考察时，机缘巧合下得知国内“二价苗供应基本可以保障，四价苗需提前预约，而九价苗内地尚未上市”的现实，果断作出指示：让有意愿的群众尽早就近用上HPV疫苗。

4月28日，默沙东九价苗的上市批复就挂在了食药监局的官网上，从提交文件到通过审批统共只花了八天时间，创下了中国药品过审的“火箭速度”。

九价苗的光速获批，让需要往返三次香港等地才能完成三针疗程的国内消费者看到了福音，十几年积累的大量需求被彻底引爆。

市场从无到有，极低的渗透率，广阔的市场空间，使得HPV疫苗成为行业内最被看好的热门疫苗品种之一。

但疫苗不是搞小商品批发，货不能说拉就拉，“中国式审批速度”让这家老牌跨国药企喜忧参半，疫苗的产能扩张通常要以年甚至十年为单位：我一时间上哪儿整这么多产能出来？

九价HPV疫苗只有美国的默沙东一家企业能够生产，但默沙东的九价HPV疫苗产能还远不能够满足全球市场需求。

考虑到全球范围内的供需平衡，一开始措手不及的默沙东还能在东亚小范围内调货，显然杯水车薪救不了如此大的火，于是只能忍痛选择“限量”供给。

九价HPV疫苗不仅中国缺，在全球市场也属于产能缺乏的状态。

国内的供给只能少量且固定，于是，在分配上则只能靠“抢”。

部分地区为打九价HPV疫苗开设了类似车牌的“摇号预约系统”，并设置了“门槛”（16-26岁）后的中签率依旧只有个位数，堪比打新股。

预防癌症、价格昂贵、货源稀缺、年龄限制等特性，让九价疫苗成了一种隐形奢侈品。

背靠社交媒体和朋友圈的普及，让不少女性有了一个可以抓住的预防机会，而本着“对自己好一点”的心理，大家在接种疫苗时又都希望能接种效果更好的高价疫苗。

九价疫苗保护范围最广，但是接种预约的“中签率”极低，成了令女孩们愤怒又焦虑的心病。

内地的九价疫苗从一开始便供不应求，这种供求大比例失衡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今天，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02

谁在炒作HPV疫苗

疫苗分一类疫苗和二类疫苗，前者由政府免费提供，公民依规受种，由政府在省级平台统一采购，生产企业直接配送至终端疾控中心，如乙型肝炎疫苗、脊髓灰质炎减毒活疫苗等0-6周岁适龄儿童接种疫苗。

二类疫苗则由公民自费且自愿受种，实行自主定价，如狂犬疫苗、HPV疫苗等。

“自主定价”意味着就有中间商代理，根据相关政策，外企不得在国内直接销售疫苗类产品，智飞生物成为了默沙东旗下九价HPV疫苗的国内*代理商，负责终端的推广、销售和配送。

默沙东*生产，智飞生物*代理，两个“*”拿下了整个HPV产业链上利润的大头。

2021年默沙东中国总收入达到42.62亿美元，同比增长60%；而国内的智飞生物，仅靠代理默沙东的HPV疫苗2021年就“躺赚”超200亿元。

国家统计局最新数据显示，九价HPV疫苗的适龄人群（16~26岁）约1.2亿。而智飞生物已公布的九价疫苗批签发量中，2019年是332.4万支、2020年是506.6万计支。

对比下来，能够接种到该疫苗的人数还不足总数的1.5%。这也意味着，九价HPV疫苗目前还是只能靠“抢”。

剩下为数不多的利润零头，被国内中介、医疗机构、内容平台等身处营销链条中的组织机构瓜分。

中介负责“代抢”，医疗机构又分公立与私立，负责销售与注射，小红书、微博、知乎等社交平台则负责“种草” 。

值得注意的是中介里会有很大一批是黑中介，诈骗情况屡见不鲜，私立医院里有所谓“走私货”从日韩欧美用“人肉行李”带到国内的疫苗，真假也难辨。

九价代抢是最为普遍的“玩法”，这其中既有通过技术手段约苗赚差价的“真黄牛”，也不乏吃准群体焦虑穿着黄牛外衣的真骗子。

社交平台上，搜索“九价疫苗”，除了会获得相关的知识普及之外，有经验的用户总会找到隐晦的“代抢”，这也成为了“黄牛”党获利的渠道。

饱受诟病的是“种草”这个环节。“种草”的套路是靠贩卖健康焦虑，再营造稀缺性加强焦虑，进行轮番轰炸炒作。

在小红书上搜索“九价HPV 疫苗”，你可以找到超过 32 万条的笔记。成功预约九价与考研成功一样，都被博主们称为“上岸”。

“给你打九价的男孩可以嫁了”，这样的句子扑面而来，九价HPV 疫苗成为各种秀恩爱故事里的标配。

除了与爱情信物绑定身份，九价HPV 疫苗还击中了很多年轻女性的健康焦虑。

一是因为宫颈癌是目前*一个病因明确的妇科恶性肿瘤，二是它与HPV病毒的持续感染直接相关，二者相加就变成了一句更能引发焦虑共情的话：

“姐妹们，不打HPV疫苗，患宫颈癌的风险就会很高哦，要打能打且只能打九价疫苗哟。”

把HPV感染等同于得宫颈癌的恐吓营销，再加上“一苗难求”的焦虑，又进一步成功唤醒了姐妹们对癌症的恐惧。

年轻女孩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有些甚至认为男朋友或者老公不帮她预约打上，就是不爱她的表现，会有同学哭着向闺蜜吐槽，男友“卡里有一万多，就是不给我买九价”。

在长期社交媒体的宣传下，在无数人心目中，“打HPV疫苗”就默认和“打九价疫苗”划上了等号。

整个产业链环环相扣且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各得其利，成功把九价HPV 疫苗推到了HPV疫苗的“天花板”，就客观而言，实际上二价、四价已经基本满足需求了，定期筛查才是王道。

在消费主义大行其道的年代里，疫苗也就这样成了时髦的消费品，甚至伴生出等级森严的鄙视链。

03

我们离“HPV疫苗自由”还有多远？

疫苗这个领域，多年来始终呈现寡头垄断的格局，四大巨头葛兰素史克（GSK）、赛诺菲、默沙东、辉瑞合计占据了全球疫苗市场90%以上的市场份额。HPV疫苗也不例外。

上游集中程度高的主要原因在于高技术要求、高研发投入带来高进入壁垒与护城河，且疫苗的上市需要获得牌照，这又人为设置了进入门槛。

HPV疫苗的产能扩张，受限于三个因素：资金投入、建设周期、产能持续扩大。

产业化基地的建设投入大量资金与人才，也需要一定周期的建设，仅仅是产能开始释放到爬坡至规划量产就需要较长周期。

特别是疫苗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生物制品，DNA检测和疫苗免疫原性检测繁琐复杂，后期还要有多批次的临床试验与效果反馈，跑通整个流程，过程往往需要数年数十年之久。

这也是为什么截止目前，国内都没有九价HPV的疫苗的原因之一，毕竟我们布局得太晚了。

值得庆幸的是，国内的疫苗生产商们，也在积极入局。

2019年12月30日，国家药监局通过优先审评审批程序，批准厦门万泰沧海生物技术有限公司的二价HPV疫苗馨可宁上市，成为我国*国产HPV疫苗。

万泰生物的入局，虽说已比国外晚了十年，但意义在于打破了国内HPV疫苗由跨国医药巨头垄断的局面。

这款在中国“土生土长”的二价HPV疫苗，与默沙东的四价HPV疫苗和GSK的二价HPV疫苗一样，从研发到上市，也经历了漫长的10余年，从价格层面来说，国产疫苗单价比进口疫苗低了近一半。

2020年4月，万泰生物顺势登陆上交所主板，上市首日股价即大涨44%，之后更是录得了26个连续涨停。

与之同时浮出水面的，是借助这一支疫苗封王并蝉联中国首富的钟睒睒，众人皆知钟睒睒是农夫山泉背后的男人，却甚少了解他实际掌握着一个庞大的大健康产业版图，那就是他本人直接持有18.17%，并通过养生堂间接持有约56.98%股份的万泰生物。

不少人惊呼大佬的副业没想到也如此挣钱，让人望尘莫及，大佬表面是大自然的搬运工，实际上做的却是养生、疫苗、大健康等高级龙头产业。

2020年3月24日，国家药监局官网显示，沃森生物旗下全资子公司玉溪泽润生物的HPV二价疫苗正式获批上市，这是继万泰生物后第二个国产HPV疫苗，再一次打破了长久以来HPV疫苗赛道三足鼎立的局面。

2020年11月17日，WHO（世界卫生组织）启动了加速消除宫颈癌的全球战略，包括中国在内的194个承诺加入该战略的成员国，将会在2030年前为90%的女孩在15岁前接种HPV疫苗。

自从去年以来至今，内蒙古鄂尔多斯、福建厦门、山东济南、广东省、江苏无锡等地陆续推进适龄女性HPV疫苗（以二价为主）免费或补贴接种工作，这一定程度上加快了国产二价疫苗的推广。

与此同时，国产九价HPV疫苗的研发也已经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

目前，已经有4家企业开启九价HPV疫苗三期临床，按照普遍进度，它们最早预计在2025年左右投入市场，分别是万泰生物、瑞科生物、博唯生物和康乐卫士。

从临床终点来看，4位玩家都非常一致：CIN2+病变（宫颈上皮内瘤样病变二级及以上病变）。

面对巨大的市场缺口，4位玩家未来都具有确定的国产替代空间，*的悬念就是，是谁能率先冲线。

中商产业研究院发布的数据显示，目前国内二价疫苗的渗透率为0.26%，四价疫苗为0.6%，九价疫苗为0.65%，市场还处于一片超级蓝海当中。

九价HPV疫苗适用人群拓展至9-45岁适龄女性后，适龄女性将从7000万直接飙升到3.6亿人，对默沙东来说，“扩龄”让中国本就广阔的市场空间进一步释放，翻了近5倍。

但要供货给全球70多个国家，默沙东目前存在产能不足问题，默沙东也曾断供过全球部分地区的HPV疫苗。

HPV疫苗适用年龄的设定，以及供应常年短缺的现象，背后的核心问题，还是商业利益博弈与平衡的结果。

在医药市场上，适应症的范围，给药方式的改变等，从来都不是单纯的科学问题。

但与此同时，26岁的“年龄死线”被拉长到45岁，多出来了19年，客观上说，给了4位玩家一次喘息甚至翻盘的机会。

能帮的都帮了，只能帮到这里了，各位诸君：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04

写在最后

值得一提的是，九价HPV疫苗在包括美国、澳大利亚、英国等多个国家属于国家免疫规划项目，相当于我们的免费一类疫苗，接种率在90%以上。

就目前看来，我们连“自费自由”都还没做到，要纳入适龄人群免费，除了财政补贴外，国内疫苗商们还需继续努力，努力努力再努力。

目前，三种疫苗在我国内地暂时还没有被批准用于男性接种，二价疫苗对抗的是HPV16和HPV18引发的宫颈癌，原理上说男性也可能携带这两种病毒，欧美等国的男人们早已经打上了。

女士优先。等女性朋友实现“HPV疫苗自由”后，各位男士会自愿去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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